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25/128页)
点名之后,那天上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赶到负责人弗雷迪的房间。间断地敲三下门,弗雷迪就知道是图书管理员。他打开门然后又迅速关上,迅速地打开地板挑选已经向他申请过的那天上课要用的书,但最多只能拿四本。如果想要更多的书,那就得等到第二天,因为蒂塔长衫里面的秘兜装不了那么多书。
为了能把书塞进内兜,必须解开长衫上面的几颗扣子。弗雷迪看着她并迟疑了一会儿。一个正派的女孩不应该单独待在一个男人的房间,而且居然还当着他的面解扣子。如果她母亲知道了,这将会是一场灾难。但是没有时间了,而且非常危险,因为随时都可能有人来营房负责人的房间来找他。长衫扣子解开之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乳房。就在那时,他意识到要把脸转向房门。蒂塔脸红了,但是她觉得很自豪。弗雷迪觉得不能像看着一个孩子一样看着她。
薄帆布腋衬上的带子一直到腹部,她把它们绑在一起,这样书就不会在里面晃动。四本书装进去,蒂塔那宽大的长衫也会有点鼓,但今天她并没有装那么多。营房负责人弗雷迪对蒂塔隐藏这些书的做法感到很满意。那天上午只申请了两本书:一本代数书和一本《世界简史》,而且这两本书还是在头一天就申请好的。
跟来时一样,手上没有任何东西,若无其事地走出弗雷迪的房间。而其实在她的衣服里面完美地藏着两本书。没有人看到她进出弗雷迪的房间,也没有人知道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她利用人群散乱和孩子们都跑向自己位置的这个乱哄哄的机会走到营房深处,藏身在一块木板之后,从衣服里面取出书。其他人看到她手里拿着书来了,但他们不知道书真正是从哪里来的。她那只有魔术师才会有的魔术手法让她赢得了孩子们的钦佩。
阿维·奥菲尔老师给学校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们申请了数学课。蒂塔觉得她也是其中一个,个子很高,身材也不错,这样大家就不会完全注意到她。于是,当她开始做这份图书管理的工作的时候,认为她自己走到孩子们中间,把书交给老师,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然后就像阴影一样迅速地消失在营房的人群中。但是她错了。
营房内一片混乱的场景:扔衣服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或是认真在一起讨论汽车品牌的人们。看到她走近,出于天性和好奇心,大家忽然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而看着她。她伸手递给了老师一本书。老师拿着书,把书打开。在那里打开书是一个典礼。
他们中有很多人在学校学习期间都很讨厌书。书就是繁重学习、很长的理科课文、在老师严厉监视下进行阅读、禁止他们去街上玩耍的家庭作业等等的同义词。但是在那里书就像是一块磁铁,他们的眼睛被紧紧地吸在上面,很多人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离开凳子去阿维奥菲尔老师那里请求老师让他们摸摸书。孩子们的行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老师严厉地命令他们回去坐好。
蒂塔注视着加布里埃尔,一个满脸雀斑、红头发、调皮的孩子。想在课堂上看到一个安静的加布里埃尔是不可能的,他会不停地模仿动物的叫声,扯小女孩的头发或者搞其他恶作剧。但这会儿他却入神地看着书。所有人都入神地看着书。
最初的几天她不明白,除了极少数刻苦学习的以外,大家为什么忽然都对书感兴趣了。但是渐渐地她发现,书和考试、学习、上学期间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作业是相互关联的,同时也是忘记铁丝网和恐惧的标志。甚至就连之前从不愿意打开书本的人现在也勉强承认书和他们是盟友。如果纳粹分子禁书的话,那是因为书是和他们站在一边的。
管理这些书意味着向正常化又迈近了一步,而且那也是所有孩子们的梦想。当所有孩子们闭上眼睛进行祈祷时,他们最强烈的愿望不是多么奢侈的玩具,也不是什么大的东西。他们向上帝祈求的仅仅只是在广场上玩捉迷藏,在喷泉那里喝水。
当蒂塔准备把第二本书交给老师的时候,看见其他老师示意她也想要一本书。站在人群旁边的一位老师扯着脖子说看到那些之后他也很感兴趣。当蒂塔和副负责人利希滕斯坦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跟他说了自己觉得怪异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大家都想要书……”
“他们已经发现图书馆的服务起作用了。”
出于礼貌和责任心,蒂塔难为情地笑了笑。现在大家都寄希望于她。但她仅仅也只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孩,而且那个纳粹疯子还永远忘不了她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