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42/128页)

弗雷迪·赫希不在,他经常下午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工作,而且参加社会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蒂塔去把书放到隐藏之地的时候总能在他的房间见到他,他总是很专注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有一天,他告诉蒂塔他是在给柏林方面写报告,他们对31号营房的实验非常感兴趣。难道在那些报告上有弗雷迪试图想向别人隐瞒的内容?弗雷迪·赫希不在的时候,面对基什科娃夫人这种难对付的人就只能是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这种能屈能伸的人,米里亚姆会提醒基什科娃夫人注意弗雷迪·赫希的命令。

“但是你觉得孩子们难道就不担心吗?”另外一个老师问她。

“当然。”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回答道。“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这有异于往伤口上撒盐吗?这个学校的使命是纯粹的教育:给孩子们传输正常的有意义的东西,避免孩子们陷入绝望,向孩子们展示生活还在继续。”

“但这需要多久?”一个声音问道。然后谈话就变得乱糟糟的。人们试图用悲观的、积极的、各种各样的理论观点向9月份运来的这批孩子们解释胳膊上的印记,和他们讨论六个月之后的“特别处理”。两个人的对话变成了一群人的吵闹。

蒂塔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在那个时间段可以待在营房的年轻助手,作为老师们争吵的证人这让她感觉有点不舒服,而且“死”这个词在她听来就像是很淫秽很罪孽深重的东西,于是她便离开了。那天她在任何地方都没看见弗雷迪,有可能他在忙很重要的事情。他要为统帅部的正式访问做准备。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有弗雷迪·赫希的房间钥匙,她为蒂塔打开门让她走到藏书的地方把书藏好。蒂塔试图看看这个副负责人是否有背叛或虚伪的表情,因为蒂塔对她也有疑惑。但她在埃德尔斯坦夫人脸上看到的只有深深的忧伤。

她若有所思地离开了31号营房,想着要不要去问问爸爸,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忽然她想起来还要注意门格勒,于是迅速地转过头去左右看了看是否有人跟踪她。风停了,营地开始下雪了,连一个党卫军的影子都没有。营地道路上也只有匆匆忙忙的几个行人在寻找自己那温暖的营房。然而,在两个营房之间的侧路上,她看到一个人冒着严寒、穿着旧西装、脖子上围着一块手绢在那里跳着。她再仔细看了看:花白的胡子,凌乱的头发,圆圆的眼镜……是摩根斯坦老师。

他手里拿着一个带着网子的木棍使劲地一上一下晃动着,蒂塔这才发现那是她在31号营房看到的蝴蝶网。因为搞不懂他在空中挥舞着蝴蝶网做什么,她在那停了一会儿并注视着老师。直到最后她才明白,而且她绝对没有想到,摩根斯坦在用它网雪花。

看到蒂塔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便冲她友好地挥挥手。然后又立刻继续他那辛苦的捕捉冰蝴蝶的工作。追雪花的时候,有时差点滑倒或打个趔趄,但最终还是网到了,他把雪花放在手掌心看着它如何融化。老教师花白的胡子虽然已经结了冰晶,但蒂塔在那么远的地方猜测他一定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10

为了不让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蒂塔每个下午去弗雷迪·赫希房间还完书便想立刻离开。她不想冒险去发现他眼睛里的东西,因为这有可能会让她心中被我们称作“信任”的那个木塔轰然倒塌。她宁愿闭着眼睛相信他,就像是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似的。但是她又很固执,她越是想这样做,31号营房的那个场景越是挥之不去。就像尼尔斯·霍尔格森抓住鹅的脖子飞向远方一样,为了离开那片沼泽,她紧抓着图书馆的书。

奥塔·凯勒老师传染给她的好奇心让她那些下午都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阅读着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书,即使营房内已经下课,学生们都在嬉戏,进行猜谜比赛,用那些奇迹般出现的铅笔画画,或是准备戏剧表演,但她还在那里继续看她的书。她更希望能够拥有一本老师提到的那些令人兴奋的小说。《世界简史》是图书馆被借次数最多的书,因为这本更像是一本教科书。的确,把头埋在书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布拉格的学校,抬起头,仿佛看到了前面绿色的黑板和老师那沾满粉笔的手。

人们对世界历史的认识,仍然不是很完善。200多年前,我们只知道最近3000年发生的历史。对于3000年之前的历史,我们仅能凭丰富的想象力和传说加以阐释。

威尔斯,说他是历史学家,倒不如说他更是小说家。他在书中利用科学家们20世纪初提出的关于月亮的荒诞理论阐述了地球的成因,然后带领读者们穿过不同的地质时代,认识前寒武纪时代的早期藻类、寒武纪时代调皮的三叶虫、石炭纪时代出现的大片森林、二叠纪时代出现的早期爬行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