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41/128页)

尼尔斯是一个非常调皮的男孩,喜欢作弄庄园里的动物们。一天,尼尔斯的父母去做弥撒,他自己独自在家。一个非常讨厌他这种调皮行为的小精灵把他变成了一个拇指大的小人。为了能够变回原样,他抓住一只家鹅的脖子,跟着一群从他们国家上空飞过的大雁一起飞走了。这个调皮的尼尔斯在抓着家鹅马丁脖子的同时,开始慢慢变得成熟,开始考虑如何超越自己、改掉自己自私的态度。这些孩子们在听的过程中也开始考虑自己的行为,他们有时候也有些自私,为了早点打到汤而插队,或者偷邻居的勺子。

当蒂塔去找玛格达夫人想告诉她那个时间应该讲尼尔斯·霍尔格森,有时候玛格达夫人会有些许的犹豫。

“但是大家都已经听了这个故事不下十几次了!当他们看到我又要讲相同的故事,他们都从凳子上站起来走了。”

但是从来都没有人离开。他们不介意听了这个故事多少遍,他们永远喜欢。此外,他们永远都喜欢从头开始听。有时老师担心他们无聊,就删掉或跳过一些情节,但下面立即就是一片抗议声。

不是这样的!他们喊道。

然后她又必须倒回去,不能跳过任何情节地把故事讲完整。孩子们听故事的次数越多,故事就越属于孩子们。

故事讲完了。其他小组的猜谜游戏或简单的手工课也结束了,之所以简单是因为可用的材料非常有限。一群小女孩正在用旧袜子和木棍做着人偶。下午副负责人点名之后,孩子们都离开31号营房和家人回去了。

助手们迅速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用扫帚把地打扫干净是一种礼貌或者说是一种在现实需要中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也要把凳子摆放整齐,还要清理想象中的食物残渣。因为没有人浪费食物,他们会用舌头舔干净碗里的最后一滴汤,一个面包渣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宝贝。大家完成自己的打扫任务后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营房,而把安静完完全全地留给了31号营地,因为这里一整天都充斥着上课、唱歌和责骂最不听话的孩子的声音。

老师们围坐在凳子上讨论着当天的一切。蒂塔待在堆放木头的角落里。有时下课之后她经常会待在这里,为的是能够看会儿书,因为书是不能被带出31号营房的。确切地说书在奥斯维辛是不存在的。蒂塔看着角落的东西,她看到一个木棍斜靠在墙上,上面有一个用绳子做的网。好像是一个粗糙的蝴蝶网,如果试图用它来抓蝴蝶的话,由于网做得很粗糙,蝴蝶有可能从任何一个洞飞出去。她才不会去想这个如此没用的东西是谁的呢,因为在奥斯维辛没有蝴蝶。她还想要什么呢?

她注意到墙上木板的一个洞里面有东西,拉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很短的铅笔,确切地说就是一个铅笔头。但铅笔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东西。她从地上捡起一只摩根斯坦老师扔了的小鸟,慢慢地把它拆开,这样她就有了一小块可以画画的纸。虽然有点皱,而且也被胡乱画了一半,但至少还是纸。自从离开泰雷津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画过画了……

一位非常和蔼的、给犹太孩子们上课的美术老师曾经说过,画画是离开那里走出很远的一种方式。他是位非常有修养而且热情的老师,因此蒂塔从来都不敢顶撞他。但对于蒂塔来说,绘画不会把她带到外面也不会让她登上另一趟生活的列车,恰恰相反,对于她,绘画就像是书。绘画不是一种离开的方式,而是一种进入的方式。因此,她在泰雷津画的画都是黑色的粗糙的线条、阴沉昏暗的天空。仿佛她那时在自己的内心已经看到了他们被带到奥斯维辛之后的天空,天空被一片灰色的乌云笼罩着。绘画是和自己交流的一种方式,很多个下午通过绘画,她战胜了自己对青春的苦恼,因为在那个地方,她觉得自己的青春还没有开始就马上要结束了。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营房的草图。上面有很多凳子,烟囱就像是一个条石,还有两个长凳:一个给她自己,一个用来放书。这就是她的世界。

不可避免的是老师们向她抱怨的声音。尤其是在那个下午,“肉垂夫人”痛苦地抱怨到,那些被运送至此的囚犯进入营地之后,从距离营房很近的路去毒气室,当她听到他们的叫喊声、命令声和哭声时,她就不能给学生上好地理课,也不能给他们讲解地中海式气候和大陆性气候的区别。

“火车到了,我们必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并且继续上课,而孩子们却转过头去窃窃私语,但是我们还得做出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如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正视这一切难道不好吗?和他们讨论集中营难道不好吗?给他们解释正在发生的一切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