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39/128页)

他绕到营房后面直到看见爱丽丝走近了,他才走向铁丝网。如果瞭望塔上的党卫军是那种脾气不好的人,他随时都有可能吹响哨子命令他们回去。爱丽丝站在距铁丝网几米远的另一边。鲁迪这两天一直想着这一刻,一看到她,兴奋让他忘记了一切的辛苦。

“坐吧。”

“站着好点。地上全是泥!”

“但是你得坐下,这样党卫军就以为咱们只是在聊天,不会怀疑我们是在铁丝网附近策划什么事情。”

她坐下了。坐下之前把裙子撩了起来,他不小心看到了她的底裤;相对于泥泞的地面来说居然是那么的白。鲁迪感觉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

“怎么样?”爱丽丝问他。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好着呢。”

爱丽丝有点害羞但还是开心地笑了。

“我弄到铅笔了。”

她并没有显出很惊讶的样子,这让鲁迪有点点失望。他想着铅笔只是一个噱头,然后她会说点什么,但这多少让他的激情回到了起点。爱丽丝想必不知道在营地做小生意是很困难的事情,想必也不知道做成这件事需要提防党卫军。

鲁迪不了解女人。爱丽丝的确很感动,但这种感动只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出来。但是男人们总是期待女人们能把一切都说出来。

“你怎么把它带到我们营地的?你有帮手?”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不能相信任何人。”

“那怎么弄?”

“你会知道的。”

鲁迪瞄了一下瞭望塔上的党卫军的身影。因为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身体和脑袋的轮廓。由于党卫军斜挎着步枪,所以他知道党卫军什么时候正对着他们,什么时候背对着他们。正对着他们的时候,从右肩上伸出来的枪口指向营地里面。背对着他们的时候,枪口会改变方向,指向营地外面。感谢那个临时的指南针,他注意到那个党卫军每隔一会儿就会懒洋洋地转个方向。当他看到枪口指向入口方向的时候,他迅速地向铁丝网移动了几步。爱丽丝紧张地一只手捂着嘴。

“快点!再近点!”

他从兜里掏出两把用绳子紧紧捆着的铅笔,小心翼翼地把铅笔从带电铁丝网的空隙中递过去。爱丽丝急忙从地上捡起铅笔。她从未如此靠近过带万伏电压的铁丝网。两个人后退了好几米。就在这时,鲁迪看见帮他盯着党卫军的人向他顺时针挥着手,直到他俩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们要这么做呢?让我好歹也有点准备啊!”爱丽丝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做准备,有时需要随机应变。”

“我会把这些铅笔交给弗雷迪·赫希。我们非常非常感谢你。”

“现在我们必须走了……”

“是啊。”

“爱丽丝……”

“怎么了?”

“我很想再次见到你。”

爱丽丝笑了。这个微笑比任何话语都有意义。

“明天这个时间?”他问她。

她点点头,然后朝着营地的主路走去。鲁迪挥手向她再见。她把手放在自己软软的嘴唇上送给他一个飞吻,这个飞吻越过带刺铁丝网的上空,然后被他在空中接住。他从未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会让他感到如此幸福。

那天上午,有个人却是一脑子的谜团。蒂塔全神贯注地看着每个人的表情,所有的人都挑起眉毛皱着下巴。她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保罗·德·克鲁伊夫书中的微生物猎人们把他们的眼睛放在显微镜上似的,侦探式地观察着,试图在行进的人群中发现点什么。她想知道那些话的真实含义。她期待从人们的目光、吞咽口水的方式上发现他们隐藏的东西。这种怀疑就像是一种瘙痒,开始得很慢,但是等你发觉的时候就得不停地抓。

然而,生命还得继续,蒂塔也不愿让别人注意到她的不安。于是她便在早上第一时间赶到图书馆,背靠横着的烟囱坐在凳子上,然后面对所有的人,把书放在前面的长凳上。利希滕斯坦也派了一位助手来帮助她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借还书,那天早上,一个白人男孩坐在她旁边一声不吭,甚至连嘴都没张过。

第一个走向她的是一位青年教师,他给一群离蒂塔很近的孩子们上课,他向蒂塔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她听说他是共产党,还听说他很有修养,甚至还说英语。她注视着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因为蒂塔对他有疑惑。是的,她注意到了在他假装无所谓的表情后面是他那闪光的智慧。他的目光从书上掠过,当他看到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书时,点了点头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随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弗洛伊德理论的书上,否定地摇了摇头。蒂塔认真地注视着他,对他想说的话好像都要有点害怕。最后,他沉思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