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55/128页)
黑暗和寒冷不允许他们长谈,但是蒂塔却从头开始讲了一切:门格勒对她的监视、第一次偶尔碰见弗雷迪和一个陌生人的谈话、她的疑虑、如何想方设法打消这些疑虑,等等。米里亚姆一直听着,没有打断她,当她说到弗雷迪和其他男人秘密调情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便说完了她的故事。
“怎么办?”蒂塔不耐烦地问道。
“你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她说,“你高兴啦。”
蒂塔注意到她的话有责备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
“你需要一个真相,一个你需要的真相。你希望弗雷迪·赫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勇敢的、有能力的、廉洁的、迷人的、无可挑剔的……你现在觉得失望就因为他是同性恋。你应该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党卫军的亲信,而确确实实是和我们站在一边的,是最好的一个。但是,换句话来说,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是你心里所希望的那样。”
“别,您别误会我。我当然很高兴他没和党卫军站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他是同性恋这件事!”
“艾蒂塔,你说得好像他犯了罪似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吸引他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你认为这就是一个可怕的犯罪。”
“在学校他们都告诉我们说那是一种病。”
“真正的疾病是没有耐性。”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您已经知道了,是吧?埃德尔斯坦夫人?”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请叫我米里亚姆。我们俩现在都知道这个秘密,但这个秘密不是我们俩的,因此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向别人透露。”
“您非常了解弗雷迪,是吗?”
“他跟我讲过很多事,之后我还知道了其他的……”
“弗雷迪·赫希到底是谁?”
米里亚姆点头示意她们两个人在营房附近走走。两个人的脚都要冻僵了。
“弗雷迪·赫希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他的爸爸,他感觉自己一切都完了。就在那时他们让他加入了德国犹太青年组织,一个在那个时期把犹太青年团结在一起的德国组织。他在那里成长,找到了家的感觉。对他来说体育运动就是一切。后来他们发现他有组织和训练的能力。”
走路时,蒂塔挽着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的胳膊来取暖,她说话的声音和木屐踩在冰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在德国犹太青年组织作为教练员的威望越来越高,但纳粹党的崛起却摧毁了这一切。弗雷迪曾对我说过阿道夫·希特勒的拥护者们是德意志共和国那些藐视法律的爱滋事的小酒馆的人,之后也就是这些人开始按照他们的意愿制定法律。”
弗雷迪对她讲过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到达德国犹太青年组织的那个下午,在那他看到了一幅题为《犹太叛徒》的画。他心里想那些犹太人到底背叛了什么,但是却没找到答案。好多个下午当他们待在制陶坊或者是合唱队进行排练时就会有人用石头砸玻璃,而每砸一下玻璃,弗雷迪的内心就会破裂一下。
一天下午,妈妈让他放学后直接回家,因为她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弗雷迪那天下午也有事情,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接受了,因为在德国犹太青年组织教育他们的内容之一就是尊敬上级和长者。从某种角度来说,德国犹太青年组织就像是一个有制服、军标和指挥系统,但却没有武器的军队。
他看到所有的家人都聚在一起。在那个家所有的家人聚在一起是非常不寻常的:妈妈告诉他们,由于继父是犹太人的原因,所以他失去了工作,现在的情况变得很糟。因此他们决定搬到南美洲的玻利维亚,在那里一切重新开始。
“搬到玻利维亚?你想说逃跑吧!”他的语气充满了敌意。
他的继父,从未成功改变过弗雷迪的意愿,气得牙关紧咬,差点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吵了,这时他大哥保罗要求他闭嘴。
他茫然地走出家门,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他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让他走到了唯一一个他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很有序的地方:德国犹太青年组织的总部。在那里他碰到了其中的一位主任,正在那里检查下一次远足要用的军用水壶。他从不经常谈起自己的私事,但是那次他这样做了。还有比让一个男孩被迫地背井离乡更难受的就是——他忍受不了那种因为是犹太人而懦弱地低下自己的头颅和逃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