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玛丽亚(第13/78页)
“你看什么呀?监狱,就是了。没见过吗?”马图拉问道。他曾装出盖世太保的样子,穿着长筒皮靴和农民的短皮上衣,征收肥猪。
“从来没见过。”男孩轻声回答。
牢房狭小,低矮。昏暗中,这地窖墙上的湿气水珠发出闪光。肮脏而扭曲的门上布满了用小刀刻出来的日期和名字。门旁边有一个木桶。墙根下的水泥地面上放了两张草垫子,囚徒坐在上面,十分拥挤,腿挨着腿。
“那就好好看看吧,”马图拉笑着说,“这儿的样子,保管你在别的地方看不到。”
他在草垫子上扭动一下身子。
“还等什么?”他问。
“等等,”我取了一张牌,“该你了。”
他取了三张,仔细观看。
“不怎么样。够了。”
“二十。”我出牌。
“输了,”马图拉说,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他的护腿套上还有皱折,“我的一份饭归你,但是这牌是明摆着的。”
走廊里的电门开关响了几下。天花板昏暗的灯亮了,紧挨着天花板的小窗口露出一小块格子状的天空和厨房屋顶的部分。窗口的铁条都是黑的。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施拉耶尔问。在他家里除了搜出杂志,还发现为某一组织集资的收据。他坐在草垫子上,一整天一动不动,不断地舔假牙。因为挨饿,两只耳朵越来越突出。
“我叫什么名字不要紧,”男孩有点不屑一顾的样子,“我父亲是银行经理。”
“这么说来,你就是银行经理家的少爷。”我转身对他说。
男孩坐着,低头看书。书页贴近眼睛,大衣整整齐齐盖在膝盖上。
“啊哈,一本书。什么书啊?”
“《圣经》。”男孩说,没有抬头。
“《圣经》吗?它能帮助你呀,你以为?见鬼去吧。”门下的科杰拉回应他。他迈步行走,从墙根到墙根,两步远,进两步,退两步,原地向后转。
“该谁了?”我从马图拉那里取牌,说,“看牌。”
“想知道今天该把谁从这间屋子里拉走?”施拉耶尔说,“拉走谁,谁就等着枪毙吧。”
“你又来了。”科瓦尔斯基说,口气挺硬。
“再来一次,”盖世太保分子马图拉说,他最后一次征收物资的时候,手枪被没收了,“要想活着,就得冒险。”
纸牌是用包装包裹的硬纸做的,图画是以前被圈在这儿的人用铅笔画的,每张都有标记。
“他没事,”我一面出牌一面说,“在这儿坐几天,他爸爸解开钱包,他妈妈对有关的人笑一笑,这孩子就放出去了。”
“我没有母亲。”看《圣经》的男孩说。那本书更贴近了眼睛。
“是的,是的,”科瓦尔斯基说,把手重重地放在男孩的头上,“谁知道咱们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你怎么又来了?”施拉耶尔回应。
“你别着急,”我对男孩说,“要紧的是,别让别人为你着急,那不好。什么时候逮捕你的?”
“没有逮捕我。”男孩回答。
“没把你带到警察局去?”科杰拉问。
“没有。”男孩回答,细心把书合上,放进大衣的衣袋,“他们在街上抓人,抓了我。”
“今天又抓人了?”施拉耶尔问,焦急起来。他们在他那儿搜查出杂志和收据。他有两个女儿,都在地下中学念书。他希望收到家里寄来的食品包裹。
“不太像,”科瓦尔斯基说,“一般抓人都会送来一大堆人,不是送来一个。而且,多少也会听到动静的。”
“那个窟窿外面,不是能够看见大门吗?”我抬一抬下巴,示意天花板下面的窗口,露出厨房屋顶和车间一小块的地方。
我对马图拉出牌。
“十九。”
“得看你是从哪儿观看的。”科杰拉说。他因为运猪油到外省,在边界要地被抓住。他站在门下望着窗户,从门这儿看见的东西多。看守在厨房近处走来走去,还带着一条狗。厨房正在卸马铃薯,明天吃的。
“又完了,”马图拉把牌扔在草垫子上,说,“我运气不好。他们准要来找我。哼,干什么把我弄到这儿来。还是他们弄错了?”
“你以为他们要放你走吗?”科杰拉回答他。他迈步走,从房门到草垫子,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