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玛丽亚(第14/78页)
“好吧,”马图拉叹息说,“也许我还能补回来。补不回来的话,明天的一份饭给你。”
他开始洗牌。
“如果他们今天就来找你,我明天的饭怎么办?”我伸出手,“出牌。”
“便衣在科吉亚大街抓住我的。”男孩说。
“便衣特务?我也是。”科杰拉说。
“便衣特务。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直接到大门的?经过犹太人居住区?不对啊。”施拉耶尔说。
“走小路来的。他说天太晚了,用不着去警察局。就把我送到这个大门这儿来了。”男孩说,还向大家笑了一下。
“你有幽默感,”我对男孩说,“肯定你用彩笔在墙上胡写来的。”
“用粉笔。”男孩回答。
“你必须画画儿吧?”科瓦尔斯基问。
“因为你,看守有事干了。但愿我就是你爹。”他抚摸男孩被剃光的头。
“科瓦尔斯基,你干吗在贝德纳尔斯卡大街印报纸?”科杰拉问。他迈步走,从墙根到墙根。
“我没有印报纸,我是去买阿拉伯诗集。”
“可可地是在一个地下印刷所,是吧?糊涂。”我发牌给马图拉。
“‘你去找她,就像一个法国公爵亲吻烟花女的手。’这是莎士比亚的名句。”科瓦尔斯基说。
“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扳回来。”马图拉说,开始洗牌。
“够了。两份饭是我的了。”我推开牌。
“我被弄到这儿来,是跟你一样无辜的。”科瓦尔斯基说。
“你很清楚,我不过是去找未婚妻,因为她两天没有回家。”
“去了贼窝吧,啊?”科瓦尔斯基笑了一下。
我向男孩倾了倾身子,手拍了他一下。
“以后借我看看行吗?”
男孩摇了摇头。
“可是我怎么能知道呢?”科瓦尔斯基说,“告示贴在电线杆子上了。”
我们沉默了。天花板下面露出浑浊的白光。我们坐在两张破草垫子上。在角落里,窗户下面,施拉耶尔坐着,头靠在膝盖上,他有两个女儿正在地下中学念书,他的耳朵日益突出。原来干征收的马图拉背靠着门,挡住放在草垫子上面的纸牌。另外一个草垫子上坐着科瓦尔斯基,他在地下印刷厂里卖过阿拉伯诗集。男孩坐在他身边,用粉笔在墙上写字,还读《圣经》。科杰拉在草垫子和房门之间走来走去。
门是黑色的,低矮,刻满了姓名和日期。破窗户上黑铁条外面闪闪发亮的是厨房屋顶的红色局部,还有发亮的紫罗兰色的天空。下面是围墙,围墙上面架着机关枪。
墙外远处,是犹太人隔离区住宅,人去楼空,窗户空荡,破枕头和鸭绒被里的羽毛上下飘飞。
施拉耶尔从膝盖上抬起头来,望着读《圣经》的男孩。
男孩重新读《圣经》,书页靠近眼睛。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盖住了铁皮地板发出的响声。牢房的门开始吱吱地响。
“终于来了,”科瓦尔斯基说,他是和施拉耶尔一起听着门外的动静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人,有的是。用不着走私,他自己就来。”科杰拉说。
“他们说利大,听说绝对有利可图。”马图拉说。他本来常去干征收,现在却等着死刑判决。
“两个星期以前,你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施拉耶尔说,“你见得多了,有什么新闻?”
“可是我不知道,两个星期以后我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马图拉回答。
“有什么新闻,跟你有什么关系,嗯?这儿也好,那儿也好,不是吗?”科杰拉说。
“如果战争不久就结束,他们大概就不再糟蹋咱们了。”
“你干走私的勾当,波兰法院也要逮住你的。”科瓦尔斯基说。
“因为你买了阿拉伯诗集,要发给你十字勋章。”
牢房门打开。穆瓦夫斯基进来,他是受审去了。他身后的门又吱吱扭扭地关上。
“怎么样,伙计们?”他问,“今天可吓坏我了。我心想,得留在那儿过夜了。又来了一车人。”
“树上都开花了吧,啊?街上人来人往,好像平安无事吧?是不是?”我问,手里还摆弄着纸牌。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吗?都照样活着,照样。”
“你的汤。”科瓦尔斯基把盛着晚餐的碗递给他,“中午的饭这儿的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