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32/39页)
【一〇九】
侃问:“先儒以心之静为体,心之动为用[158],如何?”
先生曰:“心不可以动静为体用。动静,时也。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源’。若说静可以见其体,动可以见其用,却不妨。”
【译文】
薛侃问:“程颐先生认为,静止状态是心的本体,运动状态是心的作用,对吗?”
先生说:“心不能够用动静来区分体用。动静是针对时间而言的。就本体而言,作用蕴含在本体之中;就作用而言,本体呈现于作用之间。这就是‘体用一源’。如果说心在静止的时候可以看到本体,在运动的时候可以看到作用,倒也无妨。”
【一一〇】
问:“上智下愚,如何不可移[159]?”
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
【译文】
薛侃问:“孔子为什么说,最聪明的人和最愚笨的人,他们的性情都不能改变呢?”
先生说:“并不是说不能改变,而是不愿改变。”
【一一一】
问“子夏门人问交”[160]章。
先生曰:“子夏是言小子之交,子张是言成人之交。若善用之,亦俱是。”
【译文】
有人向先生请教“子夏门人问交”这一章。
先生说:“子夏说的是小孩间的交往,子张说的是成人间的交往。如果善于运用,都是正确的。”
【一一二】
子仁[161]问:“‘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162]先儒以学为‘效先觉之所为’[163],如何?”
先生曰:“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从事于去人欲、存天理,则自正诸先觉。考诸古训,自下许多问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过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若曰‘效先觉之所为’,则只说得学中一件事,亦似专求诸外了。‘时习’者‘坐如尸’[164],非专习坐也,坐时习此心也;‘立如斋’,非专习立也,立时习此心也。‘说’是‘理义之说我心’之‘说’。人心本自说理义,如目本说色、耳本说声,惟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说。今人欲日去,则理义日洽浃,安得不说?”
【译文】
子仁问:“孔子说:‘学习并时时练习,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吗?’朱熹认为学习是后觉者效法先觉者的过程,对吗?”
先生说:“学是学习摒弃人欲、存养天理。只要专注于摒弃人欲、存养天理,便自然是效法先觉者了。推究古人的遗训,许多学问思辨、存养省察克制的功夫,也不过是为了去除心中的私欲、存养心中的天理罢了。说‘效法先觉者的行为’,其实只说了为学的一件事,而且也还是向外求索。‘时习’的时候‘像受祭者一样端坐’,并不是专门学习静坐,而是在静坐时修习本心;‘像斋戒那样恭敬地站着’也不是专门学习站立,而是在站立时修习本心。‘悦’是‘天理道义愉悦我心’的‘悦’。人心原本就会对天理道义感到愉悦,好比眼睛喜好美色、耳朵喜好美声,只是被私欲遮蔽牵累,才会不愉悦。如今人欲日益去除,天理道义日渐滋养,岂会不愉悦呢?”
【一一三】
国英[165]问:“曾子三省[166]虽切,恐是未闻一贯[167]时工夫?”
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之。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力,岂不是一贯?‘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未种根,何枝叶之可得?体用一源,体未立,用安从生?谓‘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168],此恐未尽。”
【译文】
陈桀问:“曾子每日多次反省自身,虽然真诚,恐怕还是没有领会一以贯之的功夫吧?”
先生说:“一以贯之是孔子看到曾子没有掌握下功夫的关键才告诉他的。为学之人如果能在忠和恕上下功夫,不就是一以贯之吗?‘一’好比树木的根,‘贯’好比树木的枝叶,没有根,何来的枝叶?本体与作用本就同源,本体未能确立,作用如何生发出来?朱熹说‘曾子在体会心的作用方面,已经能够做到随事情精确体察并努力践行了,只是还不知道心的本体和作用是合一的道理’,这样说恐怕不全面。”
【一一四】
黄诚甫[169]问“汝与回也,孰愈”[1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