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感召(第6/14页)

与此相反的是,另外一些学生,却把获准进入英才学校视为一种莫大的良机,以为从此可以摆脱严管严教的家庭和学校,远离严管严教的父亲和老师,乐得逍遥自在。这些少年却也可以过上一段可以自在喘息的生活,但因他们对于整个生活上的这种改变寄予太大且过于离谱的希望,结果,要不了多久,幻灭就接踵而至了。

就是真正用功的学生和模范学生,乃至少年学者,也不一定能在卡斯达里坚持下去。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他们的学科不能胜任;而是因为,在英才学校中,学科的成绩并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除此之外,尚有教学上和艺术上的目标,往往这类学生难以达成。虽然如此,设有许多分科和分支机构的四大英才学校,可以容纳种种不同才能的学生,因此之故,一个有志于数学或语文的学生,果真具有成为学者的资质,就不会因缺乏音乐或哲学资赋而受到轻视。实际说来,即使是在卡斯达里,对于培植纯正的学科,有时也会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倾向,而支持此种倾向的人士,不但诋毁这些“幻想家”——亦即热衷音乐以及其他艺术的单子——有时甚至还变本加厉,在他们的圈子里发誓抛弃和禁绝各种艺术活动,尤其是玻璃珠戏。

由于克尼克的一生,就我们所知而言,大部系在我们这个山区最宁静的地带(古称“学区”——借用诗人歌德的用语说)度过,因此,我们愿以久为人知的事情冒使读者厌倦的危险,将这个著名的卡斯达里及其学校的性质和组织再做一个简略的描述。这些学校——简称英才学校——有一个明智而又富于弹性的制度,而行政部门(一个研究咨询会,由20位参议组成,其中10位代表教育委员会,另外10位代表教会组织)则以此在全国各种部门和学校中选拔最有才能的学生,予以训练,俾为教会组织和中等学校与大专院校所有的重要职员提供新的血轮。全国各地,许多普通学校、大学预校,以及其他学校,无论是属理工还是人文,对于90%以上的学生而言,都是为了求职而设的预备学校。这些学生,一经通过大学入学考试,即行升入大学,修习一种特定的研究科目。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标准课程。这些学校的要求相当严格,尽其可能地排除缺乏才能的学生。

但与这些学校平行或高于这些学校的,是英才学校,只收天分和品格均皆出众的学生,且其招生办法不是考试,而是由老师评选,向卡斯达里当局推荐。某日,某位老师向一名十一二岁的学生表示,如果他希望,他也许可于下学期进入卡斯达里的一所学校就读。他对这种想法心向往之吗?他对这个推荐有无奉召的感觉?对于这个提示,他不妨再三考虑。考虑的结果,他如果首肯了,并且得到了双亲的无条件同意了,他便可以进入一所英才学校试读了。由这些英才学校的校长与水准极高的导师(绝非大专院校的教职员)组成的教育委员会,掌管全国所有的教育事务和所有的知识组织。一个孩子一旦成了英才学生(且对任何课程皆能不负所望,否则遣返普通学校),他就不再需要为某种谋生专业或一技之长去做准备了。相反的,教会组织和学术机构却要到英才学生中征求人才:从文法学校的教员到高级职员,12个研究主任——亦称导师——乃至玻璃珠戏指导人,亦即珠戏导师,都在征求之列。

一般而言,英才学校的最后课程,通常在22到25岁之间修习完毕,毕业后即可进入教会组织。自此以后,大凡属于教会组织和教育委员会的一切教育与研究机构皆为他们所有,而假如他们有意作进一步研究的话,则所有的图书馆、档案室、实验室,如此等等,加上大批的助理人员,乃至所有的一切属于玻璃珠戏的设备,也供他们使用。一种专科学位甚至在未毕业时就已开始了。凡是对语言、哲学、数学,或其他任何学科,显出特别兴趣的学生,都可转修高级班的课程,得到因才施教的培植。这些学生毕业后,大都担任公共学校和大学的专科教师。他们永远是教会组织的成员,纵使离开卡斯达里了,仍然如此,终生不变。这也就是说,他们不但与一般“常人”(未在英才学校接受教育的人)保持一种截然的分野,而且永远不得从事医师、律师,以及工程师之类的专业工作——除非脱离教会组织。他们得终生遵守教会守则,包括安贫乐道与终身不娶。一般人多以尊敬中带着讽刺的口气称他们为“达官贵人”。

英才学校的毕业生,大都以小学教师为他们的最后归趋。卡斯达里学校的少数顶尖人物,可以自由专攻他们所喜欢的学科,时间不受限制。一种勤奋的、冥想的求知生活,已为他们准备好了。许多天分较高的学生,由于某种原因,也许因为身体缺陷或性情欠稳,以致不宜担任教师或在教育委员会占据单位主管的职位,则可继续进修,以助理的身份终生从事研究或搜集的工作。因此,他们对于社会的贡献,多半属于纯粹的学术著作。有些人到辞书编纂委员会、档案管理处、图书馆等类机构充任参议或顾问,有些人则从事为艺术而艺术的学术研究。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专心致志于高度深奥,且往往冷僻的科目:例如鲁道维卡斯·克鲁德利斯,辛辛苦苦耗费了30年时光,将仅存的古代埃及经文译成希腊文和梵文;或如有些古怪的却托斯·卡尔文席士二世,则为我们留下了对开本四大巨册的《12世纪末期意大利南部各大学拉丁文之发音》。这部著作原拟作为“12至16世纪拉丁文发音发展史”的第一部分,但因无人续成,致使这部已有千页之谱的手稿至今仍是一部巨著之中的一个片段,殊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