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风是自由的 1992—1995(第12/17页)
总而言之,他唯一的信念是未来,日常工作的劳累和家庭的温暖就好像是给这种未来披上了一件让人安心的外衣。但在外表之下,还掩藏着充斥在他本性里的欲望。
的确如此,但他所充斥着的欲望是什么呢?
直到一九九四年还清晰明了,但从那时往后,巨大的黑暗降临了。
那一年银行损失超过一万亿,接下来一年超过三万亿,不到三年的时间,六万亿里拉的亏损吞噬了银行。关于大辩论的焦点,所有人都只是在兴致勃勃地吹嘘,尤其是政治家们。那些据推测是凯尔特人后裔的北方人表达了他们的愤怒,公开指责了那些可耻的营私舞弊,结党营私,以及对南方人的救助。那些为了反抗雪崩而进行的任何绝望的尝试都没有意义。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费尔迪南多国王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力。这个男人几十年来一直统治着意大利南方的财政金融,还掌握着一万一千人的命运,还有那些人的家庭和生活。这个男人曾经发放贷款给南方绝大多数的企业家,直到一年前他还只需要点个头就能影响数十万的选票,他还在总部的海景露台上举办“星期二文化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乔瓦尼·斯帕多利尼[6]的玩笑,但不会让乔瓦尼·斯帕多利尼感到不满。同样是这个男人在维托里奥·埃曼努埃莱大道上的大不列颠酒店的两个套房里度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个套房给他的妻子,当她从罗马过来找他的时候;另一个则给了他年轻的情人,一个当地的女歌手。这个男人代表银行收购的地产遍及威尼斯、东京、悉尼,最鼎盛的时候多达七百五十个银行分行,遍及全世界。同样还是那个男人,那个国王,在一次宫廷政变中被罢黜了,那不过是行政管理上一次愚蠢的形式上的不合规定而已。
堕落是从咖啡开始的。至少在流言里是这样讲述的。
几十年来,那不勒斯银行的政策是刺激消费,却没有考虑到那和企业利益之间的冲突。就这样,银行附近的小巷子里和大街上,遍布着咖啡吧和餐厅,冰激凌店和茶馆,服装店和比萨店。这么多年来都要感谢银行的存在,那神话般的存在,直到一个窟窿越来越大吞噬了所有。
几年之后,一个小型企业的倒闭并不会让爱德华多觉得奇怪。但在那让人无所畏惧的一九九四年年初,让他觉得更荒谬的是站在斯普兰朵咖啡馆的柜台点咖啡,却发现捧在双手间的是一杯带有酸味的不健康的软饮料,这是在日复一日的消费之后所显现的颓败的标志。
“你们看到骑士[7]的那条信息了吗?”咖啡吧老板问他。我父亲放下咖啡杯,表情奇怪地观察着那个男人。从柜台后面的收音机溢出的无情音乐声,扰乱着咖啡吧里的冷空气。他说的是哪个骑士?哪一条信息?
“事实上,”他说道,“我正想问为什么咖啡吧里的顾客越来越少……”
咖啡吧老板耸了耸肩。
唯一的解释,爱德华多思索着,在于那台咖啡机器的维护。可以肯定的是那台机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清洗过了。众所周知,一月份是让人伤心的一个月,因为十二月的双工资已经挥霍完了,而想要恢复圣诞节前的生活节奏太困难,但清洗咖啡机是一个无上命令。客户必须要被刺激去花钱,而那杯恶心的东西没有办法下咽。
“我觉得他会成功。”咖啡吧老板继续道,“如果他能带领AC米兰成功,他也能带领意大利成功。你怎么看?我们能够信任他吗?”
这一次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叽喳声,是广播新闻的声音。
他感觉到他是唯一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了。在一天《焦点新闻》中,主持人提到一段视频信息,在那段信息里那个骑士宣告了他的强势入场。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那是一月二十七日,而每个月的二十七日爱德华多都会重复去参加他那唯一愿意全身心投入的宗教仪式——领工资。谁知道那个骑士是不是特意选择了今天,我父亲思索着,因为如果是这样,那还真不能低估这个人。只有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才能设想这么个手段,让所有人都听到他。
“我们明天见。”他向咖啡吧老板说道,便出去了。
室外冷风刺脸。他在托莱多街上踱步取暖。他看到那家他平时会去光顾的优雅西装店,如今已迁走让位给一家平价服装连锁店。在店门口,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正指挥着两个工人把原先的店招牌撤下,那招牌应该是十九世纪的古董,是那种你会向朋友夸耀的东西。那个年轻人感觉到被观察着,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父亲。“一切都好吗,大叔?”他用不知羞耻的语气问道,“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爱德华多垂下目光,快速离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