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风是自由的 1992—1995(第13/17页)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银行总部,研究起建筑物立面上的题字:
那不勒斯银行
银行创立于1569年
银行总部重建于1939年
一栋外表冷冰冰的建筑,矗立在东面的大海和西面的西班牙人街区之间。自从第一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穿着蓝色的西装跨过大门的那一刻起,那些冰冷的发光的大理石块总是会让他觉得安心。
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温柔的钴蓝色的天空在托莱多街上方闪耀着。很快,他告诉自己,他将会完美地掌握这个无穷尽地收集着储蓄的机构是如何运转的。
然而这一次,很多年后的这个一月二十七日,他不再知道该期待着什么。像往常一样,他穿过大走廊,到处是金钱和烟草的味道。
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未来对于他来说还意味着什么。
那一次在礁石滩上的冲突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利奥。我的生活可以概述成:学习、女孩、体育、音乐,一种规规矩矩的男孩生活,一种因为我和美国仔之间的友谊而被抛弃了太久的生活。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变成了我父母亲心中的理想样本,他们一直渴望的完美儿子。他们对我抱有极大的期望,我也借机得到一些特权。
流浪汉食堂的火灾之后的几个月里,为了重建,在街区里已经举办过好几次募捐活动,我父亲捐了一百万里拉,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所有人感到为难:唐·卡洛放弃了他的神职。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四处飘散,比较可信的推测都涉及那个选择背后的原因。很多人嘀咕着唐·卡洛其实有女人,很快就要结婚。有些人则低声抱怨着他其实是同性恋。相对没那么丑陋的推测则认为,现在许多年轻教士只是利用教会来完成学业,接着,一旦拿到文凭便会抛弃上帝之家。
食堂重建计划泡汤了。在过去,只有牧师的固执己见和牧师助手们的忠诚献身才能让这种事情继续存活下去,但现在,唐·卡洛离开了,没有人再有那种合适的能力推动那个方案继续。
筹集资金失败以后,残留下来的被烧黑的那部分结构也被推倒了,捐款被退回。我父亲拿回了那一百万,带着我们去了卡普里岛。在岛上那三天的时光里,没有人提到食堂,自从他变得相当富有会让人害怕和他作对之后,我母亲也不再要求献身于那份志愿工作了。我感到满意,因为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去见那个纵火的男孩了,甚至我根本不愿意再去想他。我不会想念他,也不会去想他在做什么,很有可能如果我在大街上偶遇到他,我会换条人行道绕开。
在卡普里岛短短的假期里,我们会在小港的一家餐厅里吃晚餐,新鲜的黑斑小鲷,每一千克一万里拉,我父亲几天前谈成的一笔小生意让我们得以享受这额外的奢华。“这才是真正的心满意足,因为即使是一个傻瓜也能靠蓝筹股赚钱,但从像黄页这样的股票里捞到百分之十,那么你就可以被定义为杰出的……”他说着,面对着悬崖峭壁,语气里充满了卖弄和炫耀。
当时我们正演着一部关于有钱人的喜剧,关于那些自出生便有钱的人,尽管我们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们只是暴发了的乞丐而已。事实上,当我们吃到鱼骨的时候,我们用双手抓起那黑斑小鲷,并用嘴吸吮着它。
就这样,当我逐渐变成我父母期望中的样子的时候,美国仔正加快步伐迈向他的梦魇。
某些时候,那其实并非梦魇。正相反,每天早上,黎明时分的新鲜空气会抚过他的脸,在他骑着他的摩托回家的时候,那是一种意料不到的喜悦,提醒着他在经历了地狱般的一夜之后还活着。又是经历了伏特加、可卡因和抢劫的一夜。
每天他在午饭时醒来,打开立体声音响,把音量开到最大,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香烟,然后拿起电话约一些朋友去吃开胃菜。像往常一样的烤面包夹火腿,下午再打会儿盹,健身房,蒸汽浴,晚餐。再然后,从没有早于晚上十点,他洒了香水出门,像是街头妓女,和值班的同伙一起开始了战争。
战利品包括了钱财、手表、金链子,如果碰巧遇到身材相似穿着讲究的人,他便能带回一双半新的添柏岚,一件可以拿到杜凯斯卡地区卖掉的皮夹克,但是并没有很多种赶得上时髦的东西让他这样子去抢。他总是去抢那些把车停在波西利波街区黑暗的街道里,然后在车里做爱的小情侣。
自从抢劫犯生涯开始,理想的猎物便与性交密不可分。那些妆容凌乱情人数量急剧减少的女人,那些中年男人和摇晃着柔软臀部操着外国口音的少女,那些某些部位巨大的变性人和他们戴着小领结的小朋友。在抢那些在汽车里做爱的人的过程中,会面对许多人间的不幸,正因如此才需要认真地选择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