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风是自由的 1992—1995(第15/17页)

这个难题的表现形式之一,美国仔发现,和食物有关。每一个囚犯对肉食都有着极大的贪念。谁的资金最多就有义务购买更多数量的肉食,然后再分配给那些没那么富裕的伙伴。食堂里的食物质量是如此之差,逼着囚犯们去食品小卖部消费。在他的牢房里,考虑到年龄不明的海洛因上瘾者和长着眼镜蛇脸的摩洛哥人的绝对贫穷,就轮到他和臃肿的那不勒斯人为其他人购买肉食。随着时间推移,当很明显美国仔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义务便都落在了臃肿的那不勒斯人的肩上。

有一天,当利奥已然习惯了这个牢房里的日常惯例的时候,监狱长决定把他调到另外一个牢房,不过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逻辑,都遵循像巫术一样捉摸不透的规律,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献祭品。他没有抵抗,卷起铺盖,和伙伴们告别,心里做着要在另外一些人的注视下大便的准备。

他是幸运的。他被分配到一个相对体面一些的牢房,一个灰头发的男人,留着长长的胡子,看起来像是偶然沦落至此。从他的行为举止里,或是从他表达自我的方式里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罪犯,所有的时间里他只是待在一旁读书,然后会定期服用治疗心脏病的药物。

接下来的几天,利奥从楼里其他人那里得知,他的狱友曾是一个政治家,因为收取贿赂而被抓。借着这个机会,美国仔发现,那些政治犯,仅次于恋童癖,和其他囚犯相比,是最被看不起的。

“你是哪个政党的?”有一天利奥问他。

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男人假装没有听到,但因为在监狱里没有任何方式可以避免一段谈话,他叹了口气,回答道:“社会党。”

利奥撕下两张矩形的卫生纸,把它们对折。“社会党,”他嘀咕着,一边擦着屁股,“所以你愿意帮助那些流浪汉。”

那个男人抬起头,“对不起,我们能不谈这些事情吗?”

“好的。”他赞成道,拉了一下水箱冲水,“那只是为了说话而已。”

总的来说,对于新的环境他并不反感。他有了更多自己的空间,睡眠的质量也得到了最好的保证。然而一天夜晚,突然地,有什么东西惊醒了他——他的狱友正在哭泣着,看起来很绝望。于是美国仔从他的铁架子床上爬起来,安慰着他的狱友:“我相信,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活在一个魔法里。”他低声说,那个男人突然停止了啜泣,“事情发生着,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次日,利奥向其他囚犯透露了他的狱友在眼泪中崩溃了这件事。从那时起,那种蔑视突然无可估量地增长,流言就像油渍般散开,直到有一天的放风时间,某个人靠近政治家,开始在所有人面前狠狠地扇他耳光。

那天晚上,在准备好晚饭之后,那个男人直接上了他的铁架子床,而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肉食分享出来。当利奥走过去询问解释的时候,他沉着地回答道:“如果事情发生了,总是有原因的。只有一个失败者才会相信,自己是因为一个魔法而沦落至此。”

几个星期后,那个政治家出狱了。美国仔和其他囚犯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又出现在电视里,刮过了胡子,衣着得体。他正在接受一个采访,并声称一旦被宣布无罪,他便要如何如何改善我们国家的监狱状况。

利奥环顾四周,这是自从进入监狱以来第一次,他明白了那种快速下落的悲惨。他想,所有的罪犯,包括他自己,是一群没有希望的人,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会被蔑视。

晚些时候,深夜里,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幸好他的新狱友刚刚注射完一针海洛因,因而没有觉察到。

出狱后过了几天,他被石头脸召唤到了办公室里。

“我根本不在乎那一点小钱。”大佬对他说道。他狂热地爱着台球。尽管那只是一个阴暗的小房间,但将就着放得下他那公牛般庞大的身躯,还有他那狗腿,一个长着块根状鼻子的男人,总是站在圆拱门下一动不动。他们居然在那儿摆了一张职业台球桌,在位于阿莱那卡的赌场办公室里。

“那么问题在哪儿?”利奥问道,观察着那个男人,那个人曾经是他父亲的大佬,而现在又想要成为他的大佬。他有着非常普通的外表,利奥想着,不修边幅。在外面的时候据说他总是穿着一身运动服,因为自从那一次在科尔蒂纳丹佩佐[8]他穿了一身无尾礼服被警察抓了以后,便坚信优雅的正装会带来晦气。

石头脸拿起巧粉擦了擦球杆头。“问题在于,在我的地盘,要么你就成为我的手下,要么你就自己老老实实过日子。”他把话挑明了,“然后,如果你为我工作,将会有很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