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风是自由的 1992—1995(第16/17页)

“比如说,在监狱里待的时间会更短一些,就像皮皮那样?”

石头脸点头示意,然后弓下身子倚靠在桌球台毯上瞄准,打出了一次精彩的开球,“那么,我们怎么着?”

利奥考虑了一下。“不行。”他说道,“我不想让您觉得不受尊重,但加入帮派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我。”

大佬用头示意了一下,让那个长着块根状鼻子的男人递给利奥一根球杆。“为什么我们不打一场比赛呢?”他问道。

他们在沉默中相互挑战了大约半个小时。利奥让他赢了,也许那个八号球不管怎样他也打不进洞,而当他已然预料到所有这一切都会以一场责难收场的时候,石头脸抓起他的衣领,对他说道:“要么你就站在我这边,要么我就一枪打爆你的头,明白吗,美国小鬼?现在快给我滚!要不是因为你是蜘蛛人的儿子,看在他灵魂在天的分上,你现在已经躺在墓地里了!”

你是多么尊敬一个你用双手亲自杀死的人,文森佐惨死在路上之前也收到过这样的警告吗?美国仔这么想着,眼神里充满了怒火。如果不是因为他内心里曾有过一丝善良,如果他真的很爱他父亲,他一定会立刻杀死那个男人。

就在那个时刻当他内心萌发出一股要复仇的冲动时,利奥想到一旦他那样做了绝不会轻易逃脱。那种虚情假意的做事风格,那种使人信服的演讲话语,那种为了感动别人的善变语气。石头脸是一个廉价的演员,而不是一个真正的领袖。他并不聪明,也没有魅力四射,反而对他那卑贱的生活看得太重。他只是一个无情的人,但要做一个无情的人并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在更深刻的沮丧中利奥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在牢房里被关了十四个月,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压抑。他感觉到自己一文不值,感觉到等待着他的只是一个圆环,在圆环上一个错误接着一个错误,一场复仇接着一场复仇,没有尽头。真正的监狱在他的脑海里,然后这个监狱又被关在另一个监狱——他的生活里,再然后这个监狱又被关在另一个监狱——这座城市里。

他一个出其不意挣脱了抓扯,直直地盯着石头脸的眼睛,“不需要你们把我送到墓地。”他说道,“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会永远消失。”

那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提议。

两个星期后,一九九五年夏末,美国仔登上了意大利航空的航班——罗马到纽约。到达肯尼迪机场,再坐地铁,赶到公共汽车站,从那儿再继续前行,直奔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

“那么我走了。”离开的那天他说道,他的伙伴们则争抢着要帮他拿行李。

他母亲盯着他,脑袋已经放空,她无力接受这个事实:迟早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会离开远去。她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她想着,这是从她放弃神职那天开始耶稣对她的惩罚。她亲吻了她儿子的面颊,紧紧抱住他,但从他挣脱她的动作她明白了,她还没有得到他的原谅。

他和皮奴西娅的道别则不同。“记住,这个夏天要来找我。还有尽量不要靠近那个打扮时髦的尼可拉……”他笑着说道。皮奴西娅忍不住哭了起来,接着紧紧地抱住了他。

“再见了,妈,我会尽快把票钱寄还给你。”

“不要担心,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她回答道,接着就在她儿子要跨出大门前,她补充道,“利奥,记住,要听你叔叔们的话,不要总是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我自己的想法?”利奥讽刺地笑着,“我能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几个月里,有不同的关于他的消息流传着。有时某个人声称和他通了电话,或者和某个声称和他通过电话的人聊过天,但渐渐地,关于他的闲谈越来越少,就像每天黎明时分从卡波迪蒙特山上飘下来的薄雾那样。

没有人再提及他,或者询问他正在做什么,然后有一天,他母亲和他妹妹离开了那套老公寓,再也没有回来过。有那么一阵子会听到低声议论,难以辨认的流言蜚语,却道出了也许是不可避免的消息:美国女人搬到另一个街区和唐·卡洛一起生活了。但没过几天所有人便又都开始去操心别的事情了,或者至少,看起来是那样。从那个时刻起,一切就好像美国仔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注解:

[1] 黑麋鹿(1863—1950):即尼古拉斯·黑麋鹿,美国印第安人拉科塔族人,猎人、战士、巫医及先知等。

[2] 伤膝河大屠杀:1890年12月29日,在美国南达科他州,由詹姆斯·威廉姆斯·福赛思率领美国第七骑兵团的500骑兵对印第安人苏族的部族拉科塔进行屠杀。

[3] Si:意大利摩托车品牌名。

[4] 哈希什:大麻脂,通常是由印度大麻所榨出的树脂,以棒状、杆状或球状物的形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