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我的名字叫爱德华多(第9/12页)

二十二天后,医院负责人同意让她出院。就在丽贝卡跨出医院大门前三十分钟,在位于罗马门的公寓里,我妻子合上了她的旅行箱,亲吻孩子们的额头向他们道别,紧紧地握了一下多丽娜的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在中央火车站,她登上了第一趟去那不勒斯的火车。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她愿意和那个脏女人再共处一室哪怕一分钟的时间,我跟马尔切罗说了她的想法,而他睫毛都没眨一下就接受了。

他们的讨论持续了几天的时间,几天又变成了几个星期,接着又是几个星期毫无进展。天气正在变化,渐渐地白天在拉长,在那片巨大的充斥着钢筋混凝土的道路和楼房的居民区里,春天来了,来到了公园里、花坛里,还有所有的人造绿色空间里。

无论是丽贝卡,还是我儿子都没有赶我走:那对双胞胎需要我的存在。我经常带着他们去公园,没有人会问我们要去哪儿,或者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对他们孩子的这种漠不关心让我感到恐惧。丽贝卡总是在睡觉,而马尔切罗则埋首于工作。我试图从多丽娜那里了解一些情况,但从她慢吞吞的吐字方式里我明白了她并不愿意多说。

那是一段复杂的日子,比秘密会议还要让人更加紧绷着神经。我儿子进进出出于丽贝卡的卧室。我没办法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开始讨论离婚的事情。他们不断地聊着,但都聊了些什么呢?尽管他会避免和我聊到这个话题,但我肯定马尔切罗正在思考着离婚这个事情所牵连的方方面面。最理想的情况是,让丽贝卡彻底地离开我们的生活,然而她是双胞胎的母亲,不能就这样让她赤脚离开,尽管我敢肯定,在所有这些事情之后,没有哪个法官会认可她的抚养权。然而,如果她把他们抢走了呢?怎样做才是对所有人都好呢?彻底摆脱那个小婊子,还是冒着失去孩子的风险呢?

一天早上天刚刚亮,一阵嘈杂声惊醒了我。我起床走进厨房查看:丽贝卡正端着一个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什么,注视着窗外的风景。我必须承认那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穿着睡衣的女人。“你好,爸爸。”她向我微笑着说道,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你想喝杯植物奶吗?”

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是什么促使我第一次有了那种想法,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种确定性,那种像直觉一样在那次清晨短暂相处的时候袭击了我的确定性。我确定她将永远不会有能力成为一位像样的母亲,或者单纯地因为那个微笑。在让我们的生活变成众人瞩目的焦点之后,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内疚或者羞愧的痕迹。对她来说我们不过是一些平庸的家伙,只因为我们不会像绑香肠那样把自己绑起来,也不会让每一个路过的人搞自己,并冒着窒息而死的危险?

是的,是那个微笑促使我第一次有了那种想法。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肤浅的人,一个贪婪的人,一个懒惰的人,一个保守的人。我从来没有真的去考虑过事情的内涵。对于我整个的存在,我选择不去审视我的灵魂深处,也不去审视别人的,作为回报,我得到了一种巨大的宁静。我喜欢在面对复杂的问题时找到简单的答案。即使是给一个帮派大佬做顾问,我也能保持一个小职员的沉着冷静,还有那种像是从蚂蚁类动物那里遗传到的温和。我曾错过一些能够自己去争取机会的机会,就像我儿子会在他那些没有意义的软弱的话语中提到的那样。在那十年的炼狱时光里,我从没有去过巴里古城,我只是抽着我自己的烟,观察着自己的生活,稍稍触碰着我自己的思想的表层。

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定要彻底摆脱丽贝卡,我要完成那个愚蠢的沃尔夫冈·帕坦尼没能完成的献祭仪式。

那是让她停止微笑的最快的方式。

你好,爸爸。你想喝杯植物奶吗?

我没说话。我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脖子上的那些青肿留下的斑痕。

“那么,爸爸,来杯牛奶?”

我咬紧双颌,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他叫你什么吗?”我低声说,“你知道吗?‘黑雕塑’,他是这样叫你的。而你什么也不做。”

我没有等她回答我。我甩下她返回了我的卧室。

接下来的几天,我尽可能少地待在家里,我抱着一种放弃的态度等着我儿子让我离开的那个时刻的到来。我不想抛下我的孙子们在那样的环境里,但如今我也知道我不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了。有一天,我从运河边散步回来,马尔切罗告诉我,那天晚上丽贝卡外出,我们应该点一张比萨,在电视上看一部电影。

半个小时后,我想要知道她和谁去了哪儿的那种病态的好奇心退去了,我开始沉浸于这种让人放松的晚间时光,这是太长时间以来的头一次。而这个插曲也证明了没有她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更美好。后来接近半夜的时候,家门被推开了,丽贝卡出现在门槛那儿,穿着带红色圆斑点的白色衣服,她脱下高跟鞋以免刮花木地板,并随手扔到一个角落,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走进了卧室。随即我儿子跳了起来,像一只小狗那样跟上她,那天夜里他们也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