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第5/22页)
“我们会找到她的,汤姆。”他又一次重复。我相信他,却也讨厌他。我怀疑过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每一句话里的真挚。“我能感觉到的,汤姆,我活了这么久,我能感知到未来。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我们快要成功了,汤姆,你会再见到她的。不过首先,你得先去把你的朋友救出来,你现在必须马上赶去机场,欧迈需要你。”
我们的通话结束了,我又一次屈服于海德里希的命令,乖乖照做了,因为他是我现在最大的希望了。
[大溪地,1767年]
我准备放火烧这个村子。
“烧了它!”瓦利斯在一旁大喊着,“弗雷,想要回家的话,就把这些野蛮人的房子通通烧光!”
我手上拿着火把,感觉重逾千斤,几乎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其实扔火把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我不能放火去烧别人的家。我呆呆站在那片黑色的土地上,岛民注视着我。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他的房子前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大,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抗拒和害怕。他的长发一绺一绺的,垂到胸部。比起其他岛民,他身上有更多首饰,主要是一些骨质的手镯和项链。他看起来20多岁的样子。不过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通过一个人的外表来判断他的年龄。
几个世纪过去了,还是这个人,他出现在YouTube冲浪视频里面。他的神情仿佛穿过了几百年的时光,和以前别无二致,一样的倔强和野性难驯。
我不是圣人,我不觉得发现一块新的土地,然后让他们纳入帝国版图,笼罩在大不列颠的光辉之下有何不妥。我是个活了很久的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的年纪都要大。此时,我没办法下定决心烧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房子。不知是否因为他的眼神,不知是否我冥冥之中早有预感他跟我有相似处,不知是否我知道,假如我今天这么做了,我今后就会背上枷锁,每一天都被自己的良知拷问。真相,不得而知。
即使瓦利斯对我破口大骂,我依然退却了。我把火把丢进海边的湿地,任由它熄灭。我回到他们中间,看见那个年轻男人的房子还在,我从我皮带里掏出一把手枪——这把枪是船上一个因坏血病而死的军官留给我的——放在地上。我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知不知道枪是什么,不过我还一起解下了刀,还好他知道刀的含义。
我口袋里有一面小镜子,我把镜子给他看,他端详着自己的脸,很惊讶的样子。
瓦利斯扭头斥责我。“弗雷,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
我用岛上年轻人那种自尊不屈的眼神回敬瓦利斯。
幸好,菲尔诺也在场。“假如我们毁掉他们的家,我们就再也不会被这里的人接纳。我们更应该驯化他们,而不是恐吓他们让他们屈服。只有野兽才只知道用蛮力。”
瓦利斯不满地咕哝了几句,斜眼瞥我:“别让我后悔把你带上船。”他们的小屋最终还是被烧掉了。这是欧洲人第一次踏足塔希提这座岛,也就是我们后来俗称的大溪地。两年后,詹姆斯·库克船长第一次探索太平洋,揭开了他三下太平洋的第一页。就是在这个岛上,他们架设观测台,想要观察金星凌日(2)。岛上便利的观测条件,不仅推动了人们对世界的认知,还对经度的测量与计算做出了很大贡献。
我们这次航行,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了两名自然学家,还有一个艺术家琼·韦伯,他们三个人需要探索这片雨林。我们此行不是为了占有这个岛,只是观察和发现。
不过就同历史上很多次的地理发现一样,我们这些闯入者发现了天堂,然后放火烧了它。
[迪拜,现在]
抵达迪拜机场的时候,即使已经将近午夜,依旧亮如白昼。我在机场的购物店里闲逛,有个导购想给我试用推销香水。
“不用了,谢谢。”我婉拒道。但那个女人不依不饶,仍然把产品喷到一张薄薄的卡片上,让我试闻这种“自然野性”的味道。她的笑容很坚定,我只好接过那张卡片,快步走开了。我轻嗅那张纸,想象着里面提炼了哪些植物的味道。我们已经脱离自然太久了,我们只能把自然的味道装进瓶子里,给它们起个名字叫“野性”,再贩卖给都市人。这种味道对我来说没有丝毫触动,我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来到了机场的书店,有些是阿拉伯文的书,但大部分都是英文的。
我想找一些书来看,但一开始只看到了财经类的书籍。我看着其中一本,封面上有作者的相片,他穿着西装,脸上带着严肃的笑容,表情像个总统。他牙齿白得发光。他的名字叫作戴夫·桑德森。这本书的书名是《内在的财富》,还有个副标题是“如何成为你内心的亿万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