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12页)
黄昏的光线愈加柔和了,一家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静静地待了一会儿。随后爸向全体报告了这件事情。“我们卖掉那些东西,上了大当。那家伙知道我们不能等。只卖了十八块钱。”
妈心神不安地动了一动,但是没有作声。
大儿子诺亚问道:“总共算起来,我们有多少钱?”
爸在尘土里写了些数字,自己喃喃地算了一会儿。“一百五十四块。”他说,“可是奥尔说我们非配几个好点儿的车胎不可,他说车上的那几个用不久了。”
这是奥尔第一次参加家庭会议。他向来是在妇女们背后站着的。现在他郑重地做报告了。“这车子旧了,很难弄,”他一本正经地说,“在我们没买它之前,我把它全身仔细检查过一遍。卖车的那家伙拼命说它是个便宜货,我并没理会。我把手指头伸进分速器箱,那里面并没有锯末子。打开齿轮箱看,也没有锯末子。我又试试离合器转转车轮,看看有没有毛病。我还钻到车底下,看那车身骨也一点儿没有走样。没有翻过车。只在蓄电槽里看见有个裂开的电池,我就叫那家伙换了个好的。车胎是要不得了,可是尺寸倒还好,容易买到。这车子赶路像牛那么慢,可是还不算怎么耗油。我之所以主张买这辆车,就是因为这种牌子是常见的。各处修车场都有哈得逊车的零件,配起来要便宜些。用同样多的价钱本可以买到更大更好看的车子,可是那些车子配起零件来太不容易,价钱也太贵。这就是我看中了它的道理。”最后这句话是他向全家人的表白。他停住了话头,等着大家发表意见。
爷爷还是名义上的家长,但是不再管事了。他的地位只是习俗上的挂名地位罢了。但是他虽然昏庸老朽,却还是保持着首先发言的权利。蹲着的男人们和站着的妇女们都等着他开口。“你做得很对,奥尔。”爷爷说,“我从前也像你一样,是个自高自大的人,像只公狼似的到处放屁。可是事情一上手,我总是做得好好的。你长大了倒有出息。”他用祝福的口吻收住了话头,奥尔高兴得脸上有些发红了。
爸说道:“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如果是买马,我们就不必叫奥尔淘神了。可是这儿只有奥尔对汽车是个内行。”
汤姆说:“我也懂得一点儿。在麦卡莱斯特干过一些汽车活计。奥尔是对的,他办得很好。”奥尔听到称赞,脸又红了。汤姆接下去说:“我有一句话要说—就是那牧师—他想一同去。”他住了口。他的话要等大家做决定,大家都沉默了。“他是个好人,”汤姆补上一句,“我们了解他已经很久了。有时候他讲话有点儿狂妄,可是他讲得有理。”于是他把这个建议交给全家来考虑。
光线渐渐消失了。妈离开了这群人,走进屋去,炉灶上铁器相碰的响声从屋里传了出来。不一会儿,她又回到了会议的场所。
爷爷说:“有两种看法。有些人往往以为有牧师在一起是不吉利的。”
汤姆说:“这家伙说他已经不做牧师了。”
爷爷把手来回挥动了一下。“一个人做过牧师,他就总是牧师了。这你是甩不掉的。也有些人倒以为带个牧师一道走是体面的好事。如果有谁死了,牧师就可以给他下葬;婚期到了,或是过了,都有现成的牧师;孩子生下来,你在自己屋里就有人给他施洗礼。我呢,我向来总说牧师与牧师各有不同,我们得挑选才行。我很喜欢这个人,他并不死板。”
爸把手里那根细木棍插到尘沙里,用手指搓来搓去,在地上钻成了一个小小的窟窿。“还有一层,比说他吉利不吉利、说他是不是好人更要紧,”爸说,“我们应当仔细合计合计。仔细合计起来,是要叫人难受的。我们算算看吧。爷爷和奶奶—这就是两个。加上我和约翰和妈—五个。再加上诺亚、汤姆和奥尔—这就是八个了。还有罗莎夏和康尼,就是十个,再加露西和温菲尔德,就是十二个了。我们还得把狗也带去。不带去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好好的狗拿枪打死,要送人又没人可送。那么总共就是十四个了。”
“还没把剩下的那些鸡和两口猪算进去呢。”诺亚说。
爸说道:“我打算把那两口猪腌了在路上吃。我们一路要吃肉的。把盐桶子随身带着。只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全都装得下,另外还能带着牧师去。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给额外的一张嘴吃饭?”他没有转过头,就问道:“行不行,妈?”
妈清了清嗓子。“不是行不行,要问肯不肯。”她坚定地回答,“说到行不行,那我们是什么都不行,到加利福尼亚去也不行,干什么都不行。至于说到肯不肯,那么凡是我们肯做的事,我们都可以做。说到‘肯’的话—我们这些人在这儿和东部的老家住得很久了,从来没听说过乔德家或是黑兹利兹家①[① 这是指她丈夫的家和她自己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