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甘蓝菜与国王(第5/15页)

“嗯,应该是。”

“你讲法语?”

“不。”

“我总是搞不清法语的动词。我以为特多人是说法语的。”

我犹豫了一下。“只有一些帮佣的祖辈会说法国话。”我说。

她睁大了眼睛——是觉得有趣还是气恼?我不知道。我担心我讲了太多无聊的历史,也担心我的试用期会告吹。“自然,”她说,“真有趣。”她又喝了一口杜松子酒,“这里目前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她继续道,“但我相信里德先生那些没完没了的信件往来也够你忙的了。我担心你会觉得无聊。”

“噢,我很确定我不会无聊。”我想到了多尔西斯,辛兹和我总是被压榨,男人们总是趁老婆试鞋的时候打量我们的臀部。“来这儿工作我真是太高兴了。”

“在多尔西斯鞋店一天里见识到的生活百态,应该比在这里一个星期见的还要多吧?你喜欢那份工作吗?”她问,“可以摸那么多女人的脚?”

这个问题有点吓人,犀利的性暗示在我一个处女听来相当刺耳。但我不会就此吓到。“坦白说,”我答道,“一天试三十双鞋很反胃。”

她仰头大笑:“就跟法国奶酪一个味道。”

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我也跟着笑了。说来奇怪,但我确实不那么紧张了。“有些人不在乎。”我说着,想到了辛兹,我竟只能贬低她来回话,完成这个我连规则都不清楚的诡异游戏。“那需要点技巧。”

“可不是,那么多莫名的脚指头。”她颤抖了一下,“斯凯尔顿有所有美丽的画像,但这里其实只有些蠢笨的手臂,咕噜响的肠子和热热的肝脏罢了。”她严肃地看着我,又吸了一口烟,“我是个过来人,巴斯琴小姐。我的经验是,脚趾啊,胳膊啊,只要没坏就是万幸了,珍惜这种日子吧。”

“我会试试看。”我说,再次感到一阵不安。她似乎很焦虑,似乎在为我进行一场表演,而原因无从得知。

敲门声响起。奎克请他们进来,一位矮小年迈的门房推着我们的午餐车进来。一篮面包卷,两条比目鱼,一份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沙拉,一瓶冰在冰桶里的葡萄酒,还有一盘盖着不锈钢圆罩的食物。

门房瞥了我一眼,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浑浊的眼睛又回望奎克。

“没事了,哈里斯,谢谢你。”奎克说。

“我们一个星期都没见到您,小姐。”他答道。

“啊——我休年假了。”

“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没有。”奎克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在家休息。”

门房把注意力转向我。“跟上一位不太一样,”他转过头说,“里德先生知道你招了个外国佬吗?”

“你可以出去了,哈里斯。”奎克道,声音犀利。他给她一个不快的眼神,留下了餐车,然后一边盯着我一边退出了房间。

“哈里斯,”奎克在他走后说道,好像他的名字可以解释一切似的,“他在帕森达勒战役里失去了一条胳膊。他坚决不想退休,我们也不忍心劝退他。”门房刚才的话仍旧飘浮在空中。奎克站起身来递给我餐车上的盘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在办公桌上吃吧。”她说着,拿了一个盘子放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她的背部娇小玲珑,肩胛骨像一双鱼鳍从衬衫里微微探出来。葡萄酒瓶的软木塞已经取出,她为我俩各倒了一杯。

“这酒很不错。比我们给参观者提供的好多了。”咕嘟咕嘟的酒声清亮、醇厚、悠远,仿佛她在光天化日给我倒了一杯琼浆玉露。“干杯,”奎克轻快地说,举起了酒杯,“希望你爱吃檬鲽。”

“爱吃。”我答道。这是我第一次吃。

“那么,你告诉父母在这儿工作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吗?”

“我父母?”

“他们为你骄傲吗?”

我伸了伸鞋里的脚趾:“我爸爸去世了。”

“噢。”

“我妈妈还在西班牙港。我是独生女,她应该还没收到我的信。”

“啊,你们想必不太好过。”

我想到了妈妈——她对英国的向往,但她有生之年应该不会有机会来这里了;我又想到了爸爸,他加入了英国皇家空军,在德国上空的一团火光中坠机了。我十五岁的时候,特多首相宣布这个国家孩子的前途取决于他们的书包。我妈妈怕我遭遇她和爸爸相同的命运,因此极力督促我上进——但又有什么用,独立后的国土都卖给了外国公司,他们拿走了所有利润回去建设自己的国家。而我们这些年轻人又能做些什么?等我们打开书包的时候,发现那里除了被课本压出的裂缝以外空无一物。我们只能离开。

“你还好吗,巴斯琴小姐?”奎克问。

“我是跟朋友一起来这儿的,她叫辛兹。”我说,不想再继续西班牙港的话题,那儿的死亡公告牌上刻着爸爸的名字,拉彼鲁兹墓地里有他空无一物的坟墓,妈妈没有往里面放任何东西,还有在我悲伤的童年里被天主教修女所教导的那些事。“辛兹订婚了,”我说,“她很快要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