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2月(第8/10页)
奥利芙静静地看着画。画上的她和母亲都很好认,但两人的眼睛似蒙上了一层薄纱,嘴唇是毫无个性的红色。她们的脑袋后面有奇怪的光晕,远处则是简单的绿色背景。这幅画不带感情,没有精神或力量,也没有色彩和线条的大胆运用,没有原创性,也没有无形的魔力。没有秘密的暗示,没有戏剧性,没有故事。画本身并不差,有点像画着两个女人的圣诞卡封面。
奥利芙瞥了一眼艾萨克。他正看着自己的作品,双臂交叉,他皱着眉专注地打量自己的成果。他在想什么呢?他满意吗——他觉得它“好”吗?艾萨克复制出的这种艺术效果并没有错——毕竟,为什么所有作品都得成为一种智力的折磨呢?那幅画很好看,只是很幼稚。她的父亲一定会很讨厌。
那一刻,她意识到,虽然坐着当绘画模特让她很不舒服,但某一部分的她其实很希望艾萨克是个画画高手。这会比知道他毫无天赋轻松得多。也许她比自己以为的更像她的父母。要肯定一个人的天赋总是很简单,而同情心最终只会变成漠不关心。奥利芙闭上眼睛,抵御着这幅画或者艾萨克的缺陷可能给她带来的伤害。她告诉自己艾萨克没必要面对她父亲的鄙弃。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艾萨克正看着她,她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艾萨克,你听到我父亲的话了。他要把画拿去巴黎,他想卖掉它。”
“你看,小姐,”特雷莎说,“我知道你不介意全世界的赏识——想想刚才的事。我很开心为你冒险——”
奥利芙转过去看着她:“我没有要你这么做。”
特雷莎垂下头:“你确定吗?”
“特雷,够了。”艾萨克说。
“但是——我们必须告诉他,现在。”特雷莎说。
“我父亲以为是艾萨克画了《井中的圣贾丝塔》或者《麦田里的女人》,他想带着艾萨克的画去巴黎,不是我的。”
“你只要告诉他是你画的就好了。”
“但那还会是同一幅画吗?”奥利芙问她。
特雷莎皱起眉:“我不明白。”
厨房门口传来前面房间的惊叹声和低语声。“如果我父亲知道是我画的,我不认为他会对这幅画怀抱同样的热情。”奥利芙道。
“不,”艾萨克说,“不会的。”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她说,“你看,我希望父亲去巴黎,我希望他带着它,那会很有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不是这样的,”特雷莎恳求道,“你父亲,等你告诉他的时候——他会很惊喜的,肯定的——接下来他肯定要看你其他的作品……”
“不。”
奥利芙举手示意不要再说了,但特雷莎不理她:“你不了解你的父亲。他会……”
“噢,我很了解我的父亲,真是太感谢你了。”奥利芙的声音很严厉,“我的母亲也是一样。他们相信这是艾萨克的画,这才是重点,不是吗?人们相信的事情,真相并不重要,人们相信的事情就是真相。这幅画也可能是艾萨克画的——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画的呢?”
“他永远也画不出这样的画。”特雷莎跺着脚说。
奥利芙露出沮丧的表情:“这都是你的错。你最好安静一点儿。”
“但我不想让你——”
“这太疯狂了,”艾萨克说,“这太疯狂了,我的画就在这里。”
“艾萨克,这只是为了好玩。”
“这不是游戏,”艾萨克道,“我的画放在这里——”
“求你了,艾萨克。听着,他不一定能卖掉《麦田里的女人》,那么它就不会外传。这件事会很快过去。那时你可以再把你的画给他。”
“但如果他把你的画卖掉了呢?如果他卖了一幅艾萨克·罗布尔斯的画,而作者并不是艾萨克·罗布尔斯呢?”
“如果他卖掉了——那么,我不想要钱,而你需要钱。我听到你刚才说你父亲的事了。如果我的父亲把画卖了,你可以随意处置那笔钱。新的课本、旅费、吃的,给你的学生、工人们买器材。”奥利芙停顿了一下,“‘你这辈子想做什么?’这不是你问我的问题吗,艾萨?那么,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
“艺术是没用的。”
“我不觉得,它可以改变我们,它能给你帮上忙。”
“我不能这么做。”
“艾萨克,把那个房间里的画拿去吧。它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不信,奥利芙。”
“让我做点有用的事情吧,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我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呢。”
“但是——”
“反正我不会承认那幅画是我画的,艾萨克。至少不会对我的父亲承认——而在这件事里,他是唯一有决定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