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第13/18页)

眼睛里不光冒出了金色的火花,而且眼珠子都好像要掉出来了。范强后来才知道他遭受的是一次电击。为了搞清楚自己的眼睛是否完好,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他不时地挤眉弄眼,反复测试自己的目力。但他的挤眉弄眼惹恼了那两个乘警。其中的那个胖乘警又举起了那根电警棒,对他说:“要是再不老实,就请你再吃一棒。”

他果然又吃了一棒,当然,这样一来,他的挤眉弄眼就更加频繁了。他们要他承认他就是他们正在捉拿的一个偷儿:“你说你不是,那你的车票呢?见到我们,你跑什么跑?你这样的瘪三要能坐上软卧,我们早就当上公安部长了。”他们还认定他是借发广告之名行窃,理由是乘客都在睡觉,只有傻瓜才会选择这样的时候去从事广告宣传活动。既然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傻瓜,那他就是另有所图。

他搞不清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跑,就像他想不起来车票何时丢失了一样。他提到了和老刘、老张进行的牌局,可话音没落,瘦乘警就朝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当他像陀螺似的转圈的时候,两个乘警都笑了,但笑归笑,他们并没有轻饶他的意思。两个乘警耳语了一阵,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范强被他们的笑搞得毛骨惊然,耸着肩脚骨,摆出一副随时等着挨揍的样子。但他们这次没有打他,而是一前一后地挟着他,把他领进了另一节软卧车厢。他们说要带他去见列车长,走到一个包间门口,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后面的乘警搡了进去。

范强首先看到的是盘腿坐在铺位上的一个年轻女人。范强以为她就是列车长,所以他上来就喊了人家阿姨。见她没有反应,他愣了一下,又改口喊了一声小姐。他注意到包厢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他之所以没把他看成列车长,是因为那是个隆鼻、鬈毛、深目的老外。范强正有点手足无措,站在他身后的乘警突然又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出去,并且主动把门给人家拉上了。范强穿的是父亲死后留下来的goldlion衬衣,是为了这次旅行特意穿上的,所以一听到衬衣被撕裂的声音,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被搞得衣衫褴褛,又该如何去见华叔叔呢?他当然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华林叔叔并不在汉州,而是和他一样,正在黑暗中穿行。

“我不是贼,也没有逃票。”范强再次申辩。可那两个乘警只顾捂着嘴笑,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我到汉州,是为了见我的叔叔,他可是个人物。”他又说。胖乘警听不得他的罗嗦,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电警棒。与此同时,瘦乘警把食指竖到了唇前,示意他不要吭声。然后,两个乘警都把耳朵贴向了包厢。“怎么还没有动静?”瘦乘警说。两个乘警同时又换了一只耳朵。“不要着急,鬼子进村历来都是悄悄地进行。”胖乘警安慰同伴,同时剥开一块泡泡糖,塞进了同伴的嘴巴。

范强这时才明白他们搞的是什么名堂。用老家阳城的说法,这就叫听房;用书上的说法,这就叫窥阴。范强现在也替两位乘警着急了,他知道,如果里面一直没有动静的话,两位乘警就会拿他出气。电击的滋味,他真的是不愿再尝了。

有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她腰间系着一条围裙,手中端着一个放着菜碟和葡萄酒的塑料圆盘。等她走近,那个胖乘警就伸手从小碟子里捏了一只鸡翅。他还示意同伴也来一只尝尝。可那个瘦家伙只对酒感兴趣,上去就抓住了酒瓶。在那个女的用圆盘敲门的时候,他们又带上范强,迅速躲到了一边。

“真不是我干的呀!”范强又一次叫了起来。现在,他们三个都站在车厢的接头处。范强的眼睛一直盯着胖乘警手中的电警棒——直到现在,他还感到脑仁隐隐作痛,眼珠似乎像金鱼一样一直往外鼓着。“我也没有逃票,我真的是买过票的。”他又一次去掏自己的口袋,好像他丢失的钱和车票还能从那里变出来似的。他的申辩慢慢变成了央告,求他们放他一马。他还再次告诉他们,他叫范强,是临凡商专的学生,他现在要到汉州找一个名叫华林的教授,华教授家的电话是3839452。

在他的反复央告下,那两个乘警押着他往老刘他们所在的包间走了一趟。在那里,范强意外地找到了他的那张卷在床单里的车票。至于他丢掉的那些钱,老刘和老张都发誓没有看见。他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火车停靠在那个名做尚庄的小站的时候,有一个人曾经紧紧地抱过他。他当时只是感到几分奇怪,他现在相信,那个人很可能来了个顺手牵羊……

“打扰了。”他们对老刘和老张说。当老刘他们又躺下的时候,两个乘警又把范强拖了出来。“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他们对范强说。范强感到自己的后腰又被那根硬东西顶住了。虽然那玩意儿此时并没有通电,可范强还是筛糠似的战栗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