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七 · 如 是 我 闻 一(第31/35页)

干宝《搜神记》载马势妻蒋氏事,即今所谓走无常也。武清王庆垞曹氏,有佣媪充此役。先太夫人尝问以冥司追摄,岂乏鬼卒,何故须汝辈。曰:“病榻必有人环守,阳光炽盛,鬼卒难近也。又或有真贵人,其气旺;有真君子,其气刚,尤不敢近。又或兵刑之官,有肃杀之气;强悍之徒,有凶戾之气,亦不能近。惟生魂体阴而气阳,无虑此数事,故必携之以为备。”语颇近理,似非村媪所能臆撰也。

注释

干宝《搜神记》:干宝(?—336),字令升,东晋史学家。《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搜集了古代神异故事共四百一十多篇,开创了我国古代神话小说的先河。

译文

干宝的《搜神记》记载马势的妻子蒋氏的事情,就是现今所谓的走无常。武清王庆垞曹家,有个老仆妇充任这个差使。先母太夫人曾经问起,阴司追捕,难道还缺乏鬼卒,为什么还需要你们这样的人。老仆妇回答说:“病人的床榻必定有人四面守护,阳气炽烈,鬼卒难以接近。或许有真正的贵人,他的气旺;有真正的君子,他的气刚,鬼卒尤其不敢接近。又或许是带兵主刑的官,有严峻酷烈之气;强横凶猛的人,有凶残暴戾之气,鬼卒也不能接近。只有活人的魂灵身体属阴性,而阳气却旺盛,不怕那几种人,所以一定要带着我们以备不时之需。”话说得颇近情理,好像不是乡村老妇能够杜撰出来的。

河间一旧家,宅上忽有乌十馀,哀鸣旋绕,其音甚悲,若曰“可惜!可惜!”知非佳兆,而莫测兆何事。数日后,乃知其子鬻宅偿博负。乌啼之时,即书券之时也。岂其祖父之灵所凭欤?为人子孙者,闻此宜怆然思矣。

译文

河间县有一户世家,有一天屋上忽然有十几只乌,哀鸣旋转,声音很悲凉,好像在叫“可惜!可惜!”家人知道不是好兆头,但又不知道预示什么祸事。几天后,才知儿子卖掉了房宅偿还赌债。乌啼叫之时,正是写字据的时候。这莫不是他祖父的亡灵凭借乌示警么?作为子孙,听了这个故事应该心酸应当深思。

有游士借居万柳堂。夏日,湘帘棐几,列古砚七八,古玉器、铜器、磁器十许,古书册画卷又十许,笔床、水注、酒盏、茶瓯、纸扇、棕拂之类,皆极精致。壁上所粘,亦皆名士笔迹。焚香宴坐,琴声铿然,人望之若神仙。非高轩驷马,不能登其堂也。一日,有道士二人,相携游览,偶过所居。且行且言曰:“前辈有及见杜工部者,形状殆如村翁。吾曩在汴京,见山谷、东坡,亦都似措大风味。不及近日名流,有许多家事。”朱导江时偶同行,闻之怪讶,窃随其后。至车马丛杂处,红尘涨合,倏已不见。竟不知是鬼是仙。

注释

万柳堂:是屡见于记载的古代北京别墅名。最早是元代右丞相廉希宪在右安门外草桥建的一处别墅。后清初大学士冯溥慕其名,在广渠门内建别墅,也取名万柳堂。

棐(fěi)几:用榧木做的几桌。泛指几桌。棐,通“榧”,木名。

宴坐:佛经中指修行者静坐、闲坐。

措大:旧指贫寒失意的读书人。

译文

有位云游四方的士人,借住在万柳堂。夏天,门上挂着湘妃竹帘,室内摆着香榧木几,案上陈列着七八方古砚,十多件古代玉器、铜器、瓷器,还有十多种古书册和古画卷,其他诸如笔床、水注、酒盏、茶瓯、纸扇、棕拂之类的器物,也都极其精致。室内墙壁上张贴的也都是名人字画。他每天焚香,安静地坐着弹琴,琴声响亮,看上去就和神仙一样。不是乘坐高车骏马的高贵人物,是不能登门拜访、跨进他家厅堂的。有一天,两个道士一同游览,偶然路过士人所住的地方。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说:“我们的前辈有曾经见过杜甫的,那形貌几乎就像一个乡下老头儿。我从前在宋代的京城汴梁,见到过黄庭坚、苏东坡,也都一副穷书生模样。他们都赶不上现在的名流,有这么多的家当。”当时朱导江偶尔和道士走在一起,听到他们的议论觉得很奇怪,就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可是,走到车马混杂的闹市,尘土飞扬,两个道士突然就不见了。到底还是没搞清他们是鬼还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