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九 · 如 是 我 闻 三(第30/33页)
及孺爱先生言:其仆自邻村饮酒归,醉卧于路。醒则草露沾衣,月向午矣。欠伸之顷,见一人瑟缩立树后,呼问“为谁”。曰:“君勿怖,身乃鬼也。此间群鬼喜嬲醉人,来为君防守耳。”问:“素昧生平,何以见护?”曰:“君忘之耶?我殁之后,有人为我妇造蜚语,君不平而白其诬,故九泉衔感也。”言讫而灭,竟不及问其为谁,亦不自记有此事。盖无心一语,黄壤已闻。然则有意造言者,冥冥之中宁免握拳啮齿耶!
译文
及孺爱先生说:他的仆人从邻村饮酒归来,醉倒在半路上。醒来时露水已经沾湿衣服,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他伸了个懒腰想要起身时,看到一个人瑟缩着站在树后,呼问“是谁”。那人说:“请你别害怕,我是个鬼。这里的群鬼喜欢捉弄醉人,我是为你防守的。”仆人问:“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能蒙受老兄的保护呢?”鬼说:“难道你忘了吗?我死以后,有人造我老婆的谣,你打抱不平为她辩白,我在九泉之下都很感激。”说完就消失了,仆人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件事。大概无意中的一句话,九泉之下已听到了。可见,故意造谣的人,阴间难道不会握紧拳头切齿愤恨吗?
河间献王墓在献县城东八十里。墓前有祠,祠前二柏树,传为汉物,未知其审,疑后人所补种。左右陪葬二墓,县志称左毛苌,右贯长卿;然任邱又有毛苌墓,亦莫能详也。或曰:“苌宋代追封乐寿伯,献县正古乐寿地。任邱毛公墓,乃毛亨也。”理或然欤!
从舅安公五占言:康熙中,有群盗觊觎玉鱼之藏,乃种瓜墓旁,阴于团焦中穿地道。将近墓,探以长锥,有白气随锥射出,声若雷霆,冲诸盗皆仆,乃不敢掘。论者谓王墓封闭二千载,地气久郁,故遇隙涌出,非有神灵。余谓王功在六经,自当有神呵护。穿古冢者多矣,何他处地气不久郁而涌乎?
译文
河间献王墓在献县城东八十里。墓的前面有座祠堂,祠堂前面有两棵柏树,传说是汉代时栽种的,不知真假,怀疑是后人补种的。左右是两座陪葬的墓,县志上说左边的是毛苌,右边的是贯长卿;可是任邱县也有毛苌墓,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有人说:“毛苌在宋代被追封为乐寿伯,献县正好是古代乐寿的所在地。任邱的毛公墓是毛亨的墓。”按道理说或许是这样吧!
堂舅安五占公说:康熙年间有一伙盗墓的人,觊觎墓里的珠宝玉器,就在墓地前面种瓜,偷偷地在看瓜的小屋中挖地道盗墓。接近墓穴时,他们用长铁锥试探,突然一道白气随着铁锥喷射出来,声音像雷鸣一般,把盗贼全冲倒了,他们才不敢再挖下去了。有人议论说,献王墓封闭了两千年,地气长久郁积,所以遇到缝隙就喷涌而出,并非有什么神灵。我觉得献王的功绩在于六经,自然应该有神灵保护。盗古墓的事情多了,怎么别处的地气长久郁积却不喷涌而出呢?
鬼魅在人腹中语,余所闻见,凡三事:一为云南李编修衣山,因扶乩与狐女唱和。狐女姊妹数辈,并入居其腹中,时时与语。正一真人劾治弗能遣,竟颠痫终身。余在翰林目睹之。一为宛平张丈鹤友,官南汝光道时,与史姓幕友宿驿舍。有客投刺谒史,对语彻夜。比晓,客及其仆皆不见,忽闻语出史腹中。后拜斗祛之去,俄仍归腹中,至史死乃已。疑其夙冤也。闻金听涛少宰言之。一为平湖一尼,有鬼在腹中,谈休咎多验,檀施鳞集。鬼自云夙生负此尼钱,以此为偿。如《北梦琐言》所记田布事,人侧耳尼腋下,亦闻其语,疑为樟柳神也。闻沈云椒少宰言之。
译文
鬼怪在人的肚子里说话,我看见和听到的,有三件事:一件是云南的李衣山编修,扶乩时同狐女一起唱和诗歌。狐女姐妹几个,都住进他肚子里,时常在肚子里跟他讲话。正一真人作法镇治,也没能把她们赶走,后来他竟终生患癫痫。我在翰林院亲眼见过他。另一件是宛平张文鹤老丈的朋友,在南汝光道做官时,与一个姓史的幕僚同住在驿站。有个客人递上自己的名片,请求同史某见面,他们说了一夜的话。到天亮,客人和他的仆人都不见了。忽然从史某的肚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后来史某对着北斗跪拜,把他们从肚里赶了出去,但是不久他们又回到了史某的肚里,一直到他去世。怀疑是前世的冤孽。这是听吏部侍郎金听涛讲的。还有一件是说平湖有一个尼姑,有一个鬼在她的肚子里,谈吉凶祸福,大多很灵验,施主们也就越来越多。鬼自称前生欠了这个尼姑的钱,所以用这种方式偿还。就像《北梦琐言》记载的田布故事一样,人们在尼姑的腋下侧着耳朵倾听,可以听到鬼的说话声,怀疑是樟柳神。这是听吏部侍郎沈云椒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