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六 · 姑 妄 听 之 二(第28/33页)

:“伏矣。”即曳去。良久放衙,张就问子孙近状。朱略道一二,张挥手曰:“勿再言,徒乱人意。”因问:“顷所见者业镜耶?”曰:“是也。”问:“影必肖形,今无形而现影,何也?”曰:“人镜照形,神镜照心。人作一事,心皆自知;既已自知,即心有此事;心有此事,即心有此事之象。故一照而毕现也。若无心作过,本不自知,则照亦不见。心无是事,即无是象耳。冥司断狱,惟以有心无心别善恶,君其识之。”又问:“神镜何以能照心?”曰:“心不可见,缘物以形。体魄已离,存者性灵。神识不灭,如灯荧荧。外光无翳,内光虚明,内外莹澈,故纤芥必呈也。”语讫,遽曳之行。觉此身忽高忽下,如随风败箨。倏然惊醒,则已卧榻上矣。此事在甲子七月。怪其乡试后期至,乃具道之。

注释

叩颡(sǎnɡ):古代一种跪拜礼,屈膝下拜,以额触地。居丧、请罪、投降时行之。颡,额,脑门儿。

箨(tuò):竹笋上一片一片的皮。

译文

朱介如说:他曾经中暑昏迷,觉得忽然来到旷野,凉风一阵阵掠过,很舒服。然而四面环顾没有人走过的踪迹,不知往哪儿去。远远望见几十个人在前面走,也就跟在后面。走到一个衙门,也跟着那些人往里走。只见殿阁宽敞,左右都是长廊;吏员杂役来回奔走,好像有大官要坐堂。有个小吏忽然拉住他的手说:“你怎么到了这儿?”一看,却是亡友张恒照。他这才明白这儿是地府,就告诉亡友自己迷了路。张恒照说:“活人的魂错跑到这里,常常有这种事,阎王见了也不怪罪;不过难免也要审问几句。不如暂且坐在我的廊屋里,等退了堂,我送你回去;我也想问问家里的事。”他坐了不大一会儿,阎王已经升堂。他从窗缝偷看,发现同来的几十个人都按顺序受审,听不大清说什么,只有一人昂头争辩,好像不服罪。阎王举起衣袖一挥,殿左边忽然出现一个大圆镜,周长有一丈多。镜子里出现一个女子,被反绑着挨鞭打。不一会儿,又好像电光一闪,镜子里又出现一个女子含着泪躺在床上被玷污的景象。这人叩头说:“伏罪。”随即便被拖走了。过了好一会儿,退了堂,张恒照来问子孙的近况。朱介如大略说了一下,张恒照挥手道:“不要再讲了,只能叫人心烦意乱。”朱介如问:“刚才看见的镜子是不是所谓的业镜?”张恒照说:“是的。”朱介如问:“有原形镜子才能照出来,这个镜子没有原形,怎么能照出像来?”张恒照答:“人镜照形,神镜照心。人做了一件事,心里都明白;既然明白,心里就有这件事;心里有这件事,心里就有这件事的影像。所以一照就全部显现出来了。如果无意中做了错事,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照不出来。因为心里没有这件事,就没有这件事的影像。地府断案,只根据有心无心来分辨善恶,你要记住。”朱介如又问:“神镜怎么能照心?”张恒照答:“心是不显形的,它要附着一定的物体才能显现。人死了,人的体魄和性灵相互分离,体魄要腐朽消散,性灵却还存在。神志没有消亡就像灯一样发出荧荧的光亮。外部没有阴影遮掩,内部也空彻透明,内外都是晶莹透彻的,所以里面一丝一毫的迹象都会清楚地显现。”说完便急急地拉着朱介如走。朱介如觉得自己身体忽高忽下,如随风飞舞的枯叶。忽然惊醒,他已经躺在卧榻上。这事发生在乾隆甲子年七月。我觉得奇怪他参加乡试为何来晚了,他给我详细讲了这件事。

东光马节妇,余妻党也。年未二十而寡,无翁姑兄弟,亦无子女。艰难困苦,坐卧一破屋中,以浣濯缝纫自给,至鬻釜以易粟,而拾破瓦盆以代釜。年八十馀,乃终。余尝序马氏家乘,然其夫之名字,与母之族氏,则忘之久矣。

相传其十一二时,随母至外家。故有狐,夜掷瓦石击其窗。闻屋上厉声曰:“此有贵人,汝辈勿取死。”然竟以民妇终,殆孟子所谓“天爵”欤?先师李又聃先生与同里,尝为作诗曰:“早岁吟黄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