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七 · 姑 妄 听 之 三(第21/35页)
后来蔡西斋任甘肃布政使,听说这件事后道:“这是争祭祀,不是争田产,不如晓之以理。”于是对他们说:“你们既然自认为这是你家祖坟,尽管去祭祀好了。争着来祭祀的人既然认你的祖先为祖先,对你的祖先没有什么害处,对你也没有什么危害,你让他去祭祀不也很好,何必阻拦他呢?”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至今也不知那两家按他的话去做了没有。
胡牧亭言:其乡一富室,厚自奉养,闭门不与外事,人罕得识其面。不善治生,而财终不耗;不善调摄,而终无疾病。或有祸患,亦意外得解。尝一婢自缢死,里胥大喜,张其事报官。官亦欣然即日来。比陈尸检验,忽手足蠕蠕动。方共骇怪,俄欠伸,俄转侧,俄起坐,已复苏矣。官尚欲以逼污投缳锻炼罗织,微以语导之。婢叩首曰:“主人妾媵如神仙,宁有情到我?设其到我,方欢喜不暇,宁肯自戕?实闻父不知何故为官所杖杀,悲痛难释,愤恚求死耳,无他故也。”官乃大沮去。其他往往多类此。乡人皆言其蠢然一物,乃有此福,理不可明。
偶扶乩召仙,以此叩之。乩判曰:“诸公误矣,其福正以其蠢也。此翁过去生中,乃一村叟,其人淳淳闷闷,无计较心;悠悠忽忽,无得失心;落落漠漠,无爱憎心;坦坦平平,无偏私心;人或凌侮,无争竞心;人或欺绐,无机械心;人或谤詈,无嗔怒心;人或构害,无报复心。故虽槁死牖下,无大功德,而独以是心为神所福,使之食报于今生。其蠢无知识,正其身异性存,未昧前世善根也。诸君乃以为疑,不亦误耶!”时在侧者,信不信参半。吾窃有味斯言也,余曰:“此先生自作传赞,托诸斯人耳。然理固有之。”
注释
欺绐(dài):欺骗。
译文
胡牧亭说:他的家乡有个富户,养尊处优,关着门不管门外的事,人们难得见他一面。这个人不善于理财,财产却总也用不完;他不善于调养,却从来也没有什么病。有时遇上什么祸难,也能意外地得到解脱。他家曾经有个婢女上吊自杀,乡官大喜,大肆张扬并且报了官。官员也兴冲冲地当天就来了。正要检验尸体,忽然尸体的手脚蠕蠕而动。大家都又吃惊又奇怪,不一会儿尸体欠伸,不一会儿身子转侧,不一会儿坐了起来,已经复苏了。官员还要以逼奸上吊来罗织罪名,委婉地诱供。婢女叩头道:“主人的姬妾长得都像神仙一样,哪里会钟情于我呢?就是看中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杀?实在是因为听说父亲不知什么缘故被官府用棍子打死,悲痛无法排解,愤恨以求一死,并没有别的原故。”这位官员大失所望离去。其他的祸事,也往往都像这件事一样意外消灾。乡里的人都说富户一个蠢家伙,却有这样的福气,实在不知是什么道理。
有人偶然扶乩招仙,问这是为什么。乩仙判道:“各位错了,他的福气正是因为他蠢。此翁前生,是个村叟,他为人淳朴老实,没有计较心;随随便便,没有得失心;平平淡淡,没有爱憎心;坦坦荡荡,没有偏私心;有人欺凌侮辱,他也没有争竞心;有人欺骗他,他也没有防备心;有人辱骂或诽谤他,他也没有嗔怒心;有人陷害他,他也没有报复心。所以他虽然老死在自己的屋里,并没什么大功德,却因为他的这种心境,被神灵护佑,让他在今生得到报答。他这一生愚蠢毫无知识,正是因为他身体虽然已经变换,本性仍然没有丧失前生善良的根本。你们却对他有所怀疑,岂不是大错特错了吗!”当时在一旁的人,信和不信的各占一半。我私下觉得这番话耐人寻味,我说:“这是胡先生为自己的生平写的赞语,而假托于这个富户。但这样的道理是本来就有的。”
刘约斋舍人言:刘生名寅,此在刘景南家酒间话及。南北乡音各异,不知是此“寅”字否也。家酷贫。其父早年与一友订婚姻,一诺为定,无媒妁,无婚书庚帖,亦无聘币;然子女则并知之也。刘生父卒,友亦卒。刘生少不更事,窭益甚,至寄食僧寮。友妻谋悔婚,刘生无如之何。女竟郁郁死,刘生知之,痛悼而已。是夕,灯下独坐,悒悒不宁。忽闻窗外啜泣声,问之不应,而泣不已。固问之,仿佛似答一“我”字。刘生顿悟,曰:“是子也耶?吾知之矣。事已至此,来生相聚可也。”语讫,遂寂。后刘生亦夭死,惜无人好事,竟不能合葬华山。《长恨歌》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