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七 · 姑 妄 听 之 三(第22/35页)

。”此之谓乎!虽悔婚无迹,不能名以贞;又以病终,不能名以烈。然其志则贞烈兼矣。说是事时,满座太息,而忘问刘生里贯。约斋家在苏州,意其乡里欤?

注释

窭(jù):贫穷,贫寒。

此恨绵绵无了期:当为“此恨绵绵无绝期”。

译文

刘约斋舍人说:有个人叫刘寅,这件事是在刘景南家饮酒时说起的。南北口音有区别,不知是这个“寅”字否。家里极其贫穷。他父亲早年与一位朋友约定做儿女亲家,只是口头答应,没有媒人,没有交换婚书和双方的生辰八字,也没有送聘礼;不过双方的儿女都知道这件事。后来刘寅的父亲死了,父亲的朋友也死了。刘寅年纪小不懂如何料理家事,家境更加贫穷,甚至只能在寺庙里讨饭吃。朋友的妻子想悔弃婚约,刘生也无可奈何。结果女子竟然郁郁而死,刘寅知道了,也只能痛心悼念而已。这天晚上,他独自坐在灯下,伤感抑郁心潮难平。忽然听到窗户外面有抽泣声,问是谁,没有回答,但哭声不断。刘寅反复盘问,仿佛听到回答了一个“我”字。刘寅突然明白了,他说:“是你吗?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让我们下辈子相聚吧。”说完,窗外安静了。后来刘寅也未能成年就死了,可惜没有热心的人出来主事,未能让他们合葬。白居易的《长恨歌》里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说的就是这类情况吧!虽然女子的母亲悔婚但没有留下记录,不能称她为“贞”;她又是因病而死,也不能称之为“烈”。但她的心愿志向,却兼有“贞”、“烈”的品格。说这件事时,在场的人无不叹息,却忘记问刘寅的籍贯了。刘约斋的家在苏州,或许刘寅也就是苏州人吧?

河间有游僧,卖药于市。以一铜佛置案上,而盘贮药丸,佛作引手取物状。有买者,先祷于佛,而捧盘进之。病可治者,则丸跃入佛手;其难治者,则丸不跃。举国信之。后有人于所寓寺内,见其闭户研铁屑。乃悟其盘中之丸,必半有铁屑,半无铁屑;其佛手必磁石为之,而装金于外。验之信然,其术乃败。会有讲学者,阴作讼牒,为人所讦。到官昂然不介意,侃侃而争。取所批《性理大全》核对,笔迹皆相符,乃叩额伏罪。太守徐公,讳景曾,通儒也。闻之笑曰:“吾平生信佛不信僧,信圣贤不信道学。今日观之,灼然不谬。”

注释

《性理大全》:又名《性理大全书》,收录宋代理学家有关理学著述的文集,凡七十卷,明代胡广等人奉敕编辑。胡广,明初著名学者,建文二年(1400)举进士第一。永乐时期任翰林学士、文渊阁大学士。

通儒:学识渊博的儒者。

译文

河间府有个游方和尚,常在集市上卖药。他把一尊铜佛放在几案上,铜佛面前摆着一个盛药丸的盘子,铜佛的一只手前伸作取物状。有人买药,先要向着佛像祷告,然后捧起药盘靠上前去。如果病能治好,药丸会自己跳入铜佛手里;如果治不好,药丸就静止不动。和尚的法术十分灵验,整个河间府的人深信不疑。后来,有人在和尚借住的寺庙里,见到他关着房门在屋里研磨铁屑。那人忽然明白了,盘子里的药丸,有一半掺上了铁屑,另一半没有掺;铜佛的手也一定是磁石做的,只不过表面涂上了金色。经过验证果真是这样,和尚的法术因此败露。还有一位道学家,私下为他人撰写讼词,被人揭露出来。到了官府的大堂上,他昂首挺胸,毫不介意,侃侃而谈,为自己辩解。官府取出他批注的《性理大全》核对,笔迹与他写的讼词完全一样,他这才磕头伏罪。河间府太守徐景曾,是位大学问家。听了这两个故事后,他说:“我平生相信佛,但不相信和尚;信奉圣贤,但不相信道学家。现在看来,真是一点儿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