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七 · 姑 妄 听 之 三(第9/35页)
王先生曾经说:“真令人痛快啊,这些狐狸!这真可以说是礼仪在朝廷里已经丧失了,只能在乡下偏僻的地方去找;人间的礼仪已经丧失了,只有在狐狸那儿去找。狐狸的妻子们因为痛恨伤害它们的同类,又另外根据一种道理,于是与它们的丈夫打起来。门派主张一旦有了区别,人们就各自结成朋党;朋党兴盛,公正的看法就被混淆掩盖了。于是相互纠缠,是是非非纷纭复杂,彼此倾轧,这种情况存在已经很久了。”
张铉耳先生家,一夕觅一婢不见,意其逋逃。次日,乃醉卧宅后积薪下。空房锁闭,不知其何从入也。沃发渍面,至午乃苏。言昨晚闻后院嬉笑声,稔知狐魅,习惯不惧,窃从门隙窥之。见酒炙罗列,数少年方聚饮。俄为所觉,遽跃起拥我逾墙入。恍惚间如睡如梦,噤不能言,遂被逼入坐。陈酿醇醲,加以苛罚,遂至沉酣,不记几时眠,亦不知其几时去也。
铉耳先生素刚正,自往数之曰:“相处多年,除日日取柴外,两无干犯。何突然越礼,以良家婢子作倡女侑觞?子弟猖狂,父兄安在?为家长者宁不愧乎?”至夜半,窗外语曰:“儿辈冶荡,业已笞之。然其间有一线乞原者:此婢先探手入门,作谑词乞肉,非出强牵。且其月下花前,采兰赠芍,阅人非一,碎璧多年,故儿辈敢通款曲。不然,则某婢某婢色岂不佳,何终不敢犯乎?防范之疏,仆与先生似当两分其过,惟俯察之。”先生曰:“君既笞儿,此婢吾亦当痛笞。”狐哂曰:“过摽梅之年,而不为之择配偶,郁而横决,罪岂独在此婢乎?”先生默然。次日,呼媒媪至,凡年长数婢尽嫁之。
译文
张铉耳先生家里有个婢女,一天晚上忽然不见了,以为她逃走了。可第二天,却发现她醉倒在宅子后院的柴堆下面。宅院后面都是锁着的空房,不知她是从哪儿进去的。她头发散乱,满面灰尘,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她说昨天晚上,听到后院有嬉笑声,因为早知道里面住着狐魅,所以并不害怕,隔着门缝偷看。只见排列着酒菜,几个年轻人正在一起喝酒。不一会儿他们发现了我,就跳起来拥着我翻墙进了院子。恍惚之中,我像是在睡梦里,说不出话,被他们强拉着入座。酒劲儿很大,他们还逼我罚酒,所以沉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散去的。
张铉耳先生一向刚强正直,亲自到宅院后数落道:“相处多年,我们除了每天来取柴禾以外,彼此并没有干扰。为什么突然这么无礼,把好人家的婢女当作娼妓陪酒?子弟这么猖狂,父兄哪里去了?当家长的难道不惭愧吗?”到了半夜,先生听到窗外说:“儿辈们放荡无礼,我已经责罚过他们了。但是,其中有一个情节请求原谅:那天晚上,是这个婢女先把手伸进门,说着不正经的话讨肉吃,并不是儿辈强拉进来的。而且,她在花前月下与人偷偷约会,互赠信物,交往的人不止一个,失身多年了,所以儿辈们才敢和她调笑。不然,某婢某婢长得不是不漂亮,为什么始终不敢招惹她们呢?疏于防范之责,我和先生似乎应该各负一半,请您明察。”先生说:“您既然责打儿辈,这个婢女我也该痛打她。”狐精略带讽刺冷笑着说:“过了怀春的年龄,您不为她选配人家,她过分抑郁而做出非礼之事,罪过难道只在这个婢女身上吗?”先生默然无语。第二天,他叫来媒婆,把年岁大的几个婢女都嫁了出去。
邱县丞天锦言:西商有杜奎者,不知其乡贯,其语似泽、潞人也。刚劲有胆,不畏鬼神,空宅荒祠,所至恒襆被独宿,亦无所见闻。偶行经六盘山麓,日已曛黑,遂投止。废堡破屋,荒烟蔓草,四无人踪。度万万无寇盗,解装绊马,拾枯枝爇火御寒,竟展衾安卧。方欲睡间,闻有哭声,谛听之,似在屋后,似出地下。时榾㭾方燃,室明如昼,因侧眠握刃以待之。俄声渐近,已在窗外黑处,呜呜不已,然终不露形。杜叱问曰:“平生未曾见尔辈,是何鬼物?可出面言。”暗中有应者曰:“身是女子,裸无寸缕,愧难相见,如不见弃,许入被中,则有物蔽形,可以对语。”杜知其欲相媚惑,亦不惧之,微哂曰:“欲入即入。”阴风飒然,已一好女共枕矣。羞容䩄觍,掩面泣曰:“一语才通,遽相偎倚。人虽冶荡,何至于斯?缘有苦情,迫于陈诉,虽嫌造次,勿讶淫奔。此堡故群盗所居,妾偶独行,为其所劫,尽褫衣裳簪珥,缚弃涧中。夏浸寒泉,冬埋积雪,沉阴冱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