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第27/41页)

她这么一句,倒把我怄笑了,没词可说,指指地上:“你瞧你砸这一地东西,这家还像个家吗?”

“我砸的我捡,我扫,我再去买。”

看着她穿着单薄的内衣站在那儿抽抽噎噎地哭,我也不忍。

“行啦,别哭了。”

她越发委屈地哭得伤心。

“行了,别再哭了!”我提高嗓音喝道,“不许再哭了!”

她的哭声小了,没了,仍在流泪,因为竭力忍也忍不住,虽无声,脸仍是一副哭相。

“拿簸箕来,把地上收拾了吧。”我弯腰捡起两块摔断的马身,又捡起一本撕坏的书。

她吸溜着鼻子拿了簸箕和笤帚哗哗地扫一地碎屑。

我拾起摔裂了玻璃蒙子的小钟,放到耳边听了听:“还在走呢。”

杜梅拎着笤帚鼻子囔囔地说:“明天我拿出去换块表蒙子。”

“再别闹了咱们。”杜梅偎在我怀里低声说,“再这么闹下去,我真害怕。”

“以后我一定对你好好的,绝不再惹你不高兴。”第二天早晨起床,她又说。

星期天一早她就出去了,我醒来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窗外秋日和煦的阳光,射在我脸上,有一股暖意,令我想入非非。我想到我的未来,我希望自己能操纵命运。

走廊传来鸡的咯咯叫,接着是一片惊呼和杂沓奔跑的脚步声。

我从窗户看到一群邻居的孩子在捉一只血淋淋的鸡。然后杜梅出现在视野,她拿着一把雪亮的菜刀,在草丛中东扑西扑,跟着孩子们转着一棵树仰脖张望,又一窝蜂地跑进树丛深处消逝了身影。

片刻,她头上粘着树叶草屑从树丛里出来,仍拎着那把一尘不染的菜刀,表情失望。

原来是她雄心勃勃地想杀一只鸡,可还是给那只负了重伤的鸡跑了。

“跑了就跑了,它跑了我们吃别的肉。”我安慰她。

她还是很扫兴,嘟嘟哝哝怨自己笨:“那刀没割到地方,手软了,应该一刀先把头切下来。”

她拿出一瓶很贵的“郎酒”,说这是她给我买的。“你不是爱喝酒吗?喝就喝好酒。”

其实我并不喜欢酱香型的酒,包括“茅台”,那种过于浓郁的香气令我恶心,尤其不堪回味。可我没说什么,拿起那瓶酒端详着表示欣赏。

我提议我们到外边去吃上一顿,她十分欣喜。从结婚后我们就很少去外面吃饭,也许这是现在我们的关系显得不那么浪漫的原因之一。

我们打开报纸看街上现在正在演什么电影,准备饭前去看一两部受到吹嘘的片子。

我们都想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有一些情调。我甚至陪她去听音乐会,我们像多数人一样盲目地认为西洋音乐是高雅的东西。在一般情况下,我们仅能接受柔和一些的小提琴和钢琴。那天很不幸,整场音乐会都是歌剧选段。

尽管如此,我们听得很认真。当女高音不无炫耀地在她的高音区萦回不止时,我发现杜梅闭上了眼睛。初还以为她不堪忍受,继而发现她深深受了感动,睁眼时眼眶中充满泪水。我相信这并非是受到了歌唱的感染,她对意大利文和我一样一窍不通,一定是剧情使她悲悯,那是《蝴蝶夫人》中的一段咏叹调。如此一想,我也觉得那段旋律扣人心弦。

接下来不管台上走马灯似的轮换登场的男女胖子们唱什么,我们都沉溺在同一种情绪中不能自拔,哪怕是在唱《费加罗的婚礼》这样的轻歌剧。

实际上我们已不在听了,仅仅是在一种宜人的气氛中遐想,犹如躺在波涛上。眼前的华丽景象可以使我们貌似受到吸引借以摆脱无端忧郁的困窘。

在看一部通俗得只能说是胡编乱造的故事片时,杜梅索性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当时女主人公的厄运刚露萌芽,同看电影准备了手帕的女人们还都镇定自若,她便抢先一步哭了。当女主人公苦尽甜来,安享富贵,全电影院哭成一片的女人们都破涕而笑时,她仍是哭泣不已。

散场时,她是那群红眼兔子中眼睛最红的一个。

我知道是什么使她这么易动感情,但我无法安慰她。我已经尽力做到善待她。那夜之后,我们从未再吵过一次嘴,相敬如宾,每到谈话出现争执的苗头,必有一方停下来,不再说话,或是干脆附和对方。我们同出同入,夫唱妇随,惹人羡慕。若不是我坚决、近乎粗鲁地拒绝,居委会险些把我荐上去竞选全市“好丈夫十佳”。

杜梅总是对我微笑,直到我对她报以同样的一笑,才放心地继续去干别的。即便是在做爱过程中,她也不忘准时对我投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