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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雷米尔哭丧着脸点了点头,他放下咖啡杯,“先生们,请恕我不能久陪。麦克德莫特先生,等您用过餐后,可否一叙?”

15分钟后,彼得受邀穿过餐厅的厨门来到了副厨师长的“王国”,安德烈·雷米尔连忙迎了过来。

“先生,到这儿来真是委屈您了。”

彼得摇摇头,“我挺喜欢来厨房看看的。”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午间忙碌期已经接近了尾声。还有几道菜被陆陆续续地传出,传菜途中还要经过检验员的查看。两名中年女检验员就像学校里疑神疑鬼的教导主任,正襟危坐在架高的记账机后。

服务员和勤杂工收拾着杯盘狼藉的餐桌,更多的盘碟从餐厅送回到厨房。此时的餐厅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少数几位食客。厨房的里间是面积不小的洗碗间,镀铬的台面和盛放残羹剩饭的垃圾桶组合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餐后食物的终点,倒有点儿像餐前食物的起点——自助餐厅里琳琅满目的取食区。圣格里高利的各个餐厅以及楼上的会议聚餐所产出的盘碟,源源不断地流进这里的“浴池”。6名身着胶皮袍的洗碗工,齐心合力、疲于奔命地应对着如潮的污碟脏碗。

彼得注意到,和平常一样,专门有一名厨工在刮取吃剩下的黄油,采蜜般地积少成多,都零零碎碎地收集在一个大桶里以备后用。这在绝大多数的经营性厨房里是惯常的做法,不过没几个会对外承认的。

“我希望能跟您单独谈谈,先生。刚才在餐厅有旁人在,您也理解吧,有些话不好说。”

彼得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话说得很亲切,“有件事我没太弄明白,你已经吩咐下去把油炸用的高脂油换掉了,可实际上却没有换,我这样理解对吗?”

“的确如此。”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年轻的大厨脸上忧心忡忡,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闻出来那油味道不对,今天早上就吩咐下去换油。不过,埃布伦先生也没通知我就撤销了这个指令。然后,他就回家了,我在主灶这边,也不知道油没换就用上了。”

彼得也颇感无奈,只好勉强苦笑,“他撤销指令的理由是什么?”

“高脂油很贵,非常贵。这一点我和埃布伦先生的意见一致。最近,我们换油换得很频繁,简直是太频繁了。”

“你找过原因吗?”

安德烈·雷米尔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失望的手势。“我建议每天都应该对游离脂肪酸进行化学检验,可以在实验室里进行,甚至在这儿也行,这样我们就可以很方便地查出高脂油变质的原因了。不过,埃布伦先生不同意。”

“我看这里有好多需要变革的东西,是吗?”

“很多。”这是一句简短而又强压怒火的回答,一时间也没有了下文,似乎成了这次谈话的结束语。然而突然地,好像压抑的堤坝轰然崩裂,千言万语汹涌而出。“麦克德莫特先生,我告诉你吧,这里已经千疮百孔,在这里工作并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这里的食物粗制滥造,你们怎么说的那个词……不伦不类——传统不传统,时尚不时尚,而且到处都是令人痛心的浪费。我是一个不错的厨师,有口皆碑。可是,好厨师起码要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感到欣赏、愉悦,如果连自己都觉得惭愧,那他就不再是什么好厨师了。是的,先生,我本想做出变革,大刀阔斧的变革,这对饭店,对埃布伦先生,对其他人都有好处。可是,我却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被叱责:不许改变任何事。”

“也许,”彼得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里整个都要有大变革了。很快。”

安德烈·雷米尔桀骜不驯地挺直了腰板。“您要是指奥基夫先生的话,不管他做什么改变,我只能离开了。我可没兴趣在连锁饭店做速食厨师。”

彼得饶有兴趣地请教,“如果圣格里高利还是独立经营店的话,你会筹划做一些什么样的变革呢?”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聊,差不多来到了厨房的纵深尽头。这座大厨房呈长条矩形,他们走过的长边就是整个饭店的宽边。矩形的四面都有出口通向饭店各层的诸多餐厅、员工专用电梯以及备餐间,恰似指挥中心里四通八达的联络通道。

两排煮汤用的大锅拦住去路,咕咕嘟嘟地冒着气泡,好像实验室里暴涨数倍的坩埚淬炼着某种神秘的东西。两人绕过汽锅便来到了用玻璃隔断的办公室前。这里就是理论上两位主厨——厨师长和副厨师长,各司其职的地方。

彼得端详着近旁的一架巨无霸油炸锅,今天就是这个常规规格4倍的大家伙捅了娄子。一名厨工正在把炸锅里面的高脂油放净,光想想那容量就能理解,为什么说频繁换油太不划算了。他们停下了脚步,安德烈·雷米尔琢磨着彼得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