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我走了进去——在厨房我尽可能大地发出了一些声响,就差把火炉子推倒了——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相信他们听到了任何的声音。他们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相互对视着,仿佛有什么问话刚刚提出或者正在问着,彼此之间那种难堪的表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黛西的脸上布着眼泪,在我进去的时候她一下子站起来,对着一面镜子用手绢擦起了脸。在盖茨比的身上也有了令人难以捉摸的变化。他面上发着光彩;尽管没有激奋的言谈举止,一种新的无限的幸福感洋溢在他的身上,也充溢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哦,喂,老伙计,”他打着招呼,好像他已经有几年没见我了。在那片刻之间,我想他就该上来跟我握手了。

“雨已经停了。”

“停了吗?”当他领悟到我的话的意思并看到屋子里洒着的点点阳光时,他像个气象员似的笑了,仿佛是他魔术般地带来了现时的阳光,而且不停地把这个消息告诉黛西:

“你觉得怎么样呢?雨已经停了。”

“我很高兴,杰伊。”她的嗓音里充满了那种悲喜交加、楚楚感人的力量,只是道出了她再次遇到盖茨比的意外喜悦之情。

“我想让你和黛西到我的房子那边去,”他说,“我很想领她到处看看。”

“你真的想叫我也去吗?”

“当然啦,老伙计。”

黛西上楼去洗脸——我想已经太晚,得委屈她用我那寒酸的毛巾了——盖茨比和我在草坪上等着。

“我的房子看上去不错,是吗?”他问,“你瞧整个房子的前面都能充分地接受到光线。”

我同意道:“它很美丽壮观。”

“是的。”他的眼睛扫视着那房子,扫视着那些拱门和方塔,“我足足挣了三年的钱才买下这所房子。”

“我原以为你的钱是继承的。”

“原来是这样,伙计。”他不假思索地说,“但是在那战争的恐慌岁月中我的钱大部分都散失了。”

我觉得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因为当我问他在做什么生意时,他回答说“那是我自己的事”。话出口后他才意识到他回答得不妥。

“哦,我曾做过好几种生意。”他改口说,“我先做药材生意,后来又做石油生意。不过这两种生意我现在都不干了。”他注意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说你在开始考虑那天晚上我说的事情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黛西就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衣服上的两排铜扣在太阳下闪着熠熠的光辉。

“那边的那个巨大的宅第就是吗?”她用手指着大声问。

“你喜欢吗?”

“我喜欢,不过我不明白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能在那儿住得惯。”

“我那儿白天晚上有趣的客人不断。那些会逗趣取乐的人们,那些社会各界的名流。”

这次我们没有沿着桑德海湾去抄近路,而是走到了公路上,从后门步了进去。

黛西用她那动听的低语声,称赞着这座拔地而起的仿中世纪的建筑,赞赏着花园中的奇花异草,看那园中艳得像火似的黄水仙,山楂和李树花儿的团团锦簇,吻我草的略显淡的金黄色,它们个个争奇斗艳,竞吐芳香。当我们迈上大理石台阶时,我们奇怪地发现这儿没有漂亮衣裙的出出进进的飘摆,没有任何的声响,除了林子里鸟儿的鸣啭声。

进到里面,当我们信步走过安托万内特

式音乐厅和王朝复辟时期式样的大客厅时,我仿佛觉得她的客人们就隐匿在沙发和桌子的背后,在我们通过之时遵守命令保持绝对的安静。在盖茨比关上“默顿学院图书馆”

的门时,我敢发誓我听到了戴猫头鹰眼似的眼镜片的那个人在里面的窃笑声。

我们走到了楼上,看过了具有那一时代特点的卧室,里面都用玫瑰色和浅紫色的丝绸装饰过而且摆满了刚刚送来的鲜花,看过了那些化妆室、聚赌间和带有凹形浴盆的洗澡间——还闯进了一间寝室,里面有个男子穿着睡衣头发零乱睡眼惺忪地在地板上做着保健体操。这便是那位绰号为“食客”的克利普斯普林先生。今天早晨我还看到他在海滩上懒洋洋地闲逛。最后我们来到盖茨比自己的房间,包括一个卧室、一个洗澡间和一个亚当式书房。在这里我们坐了下来,喝着他从壁橱里拿出的一瓶荨麻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