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记(第20/79页)
“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维利说,“但太愚蠢。如果你不留意,玛丽罗斯,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你对你的男友形成了一种崇拜,你对他崇拜得越久,你自己就越倒霉。你将所有本来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孩都拒之门外,最后只好为了结婚而结婚,那时,你将成为一个整日郁郁不乐的家庭主妇,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
这里我要插上一句:玛丽罗斯后来的景况确实就是这样子。在而后短短几年中,她的容貌依然那样楚楚动人,依然允许自己被人追求,而她却保持着那种打哈欠般的微笑,宽容地在这个男子的身边坐坐,在那个男子的身边坐坐,最后突然嫁给了一个已有三个孩子的中年人。她并不爱他。当她的兄弟被一辆坦克碾成肉酱时,她的心已经死了。
“那你觉得我得怎么办呢?”她以她那可怕的温柔的口吻问维利,眼睛穿过一片月光张望着。
“你应该跟我们当中某一位上床去。越早越好。治疗你的迷惘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灵丹妙药了。”维利说,那口气显得蛮不讲理、又和蔼可亲。平时他作为一个老于世故的柏林市民说起自己的作用时就用这种腔调。泰德扮了个鬼脸,移开了他的手臂,显然他对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大不以为然,如果让他跟玛丽罗斯上床,那完全应该是一种纯浪漫主义的行为。是的,在他看来应该如此。
“不管怎么说,”玛丽罗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道理。我还是想念我的兄弟。”
“我从来没见过有谁像你这样对乱伦行为如此坦率。”保罗说。他只是开开玩笑,但玛丽罗斯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是的,我知道这是一种乱伦行为。但有趣的是,我当时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你们看,我的兄弟和我是那样相爱。”
我们再次感到震惊。我感到维利的肩膀有点僵硬,我记得当时心里这样想过:几分钟以前他还是个堕落的欧洲人,但一想到玛丽罗斯曾经跟她的兄弟睡过觉,便觉得他本质上与清教徒无异。
接着是一阵沉默,玛丽罗斯然后说:“是的,我理解你们为什么会感到震惊。但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没有造成任何危害,是不是?因此,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过错。”
又是一阵沉默。保罗兴致勃勃地开口说:“如果你觉得这事没有什么了不得,玛丽罗斯,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上床呢?你知道吗,跟我上床也许能治疗你心灵的创伤呢。”
保罗挺直身子坐着,支撑住杰米那孩子般懒洋洋倒在他身上的沉重的身躯。他宽容地支撑住杰米,就像玛丽罗斯允许泰德用手搂住她的腰一样。保罗和玛丽罗斯扮演的是同样的角色,只是性别正好相反。
玛丽罗斯平静地说:“既然我那位在好望角的男友都不能使我忘记我的兄弟,你们又怎么可能呢?”
保罗说:“阻碍你嫁给你情人的根本原因到底在哪里呢?”
玛丽罗斯说:“他出身于好望角一户贤良的家庭,他的父母不让我嫁给他,因为我不够贤良。”
保罗让自己发出一阵颇具魅力的笑声。我并没有说这种笑是他刻意装出来的,但他显然知道这是一种颇具魅力的表示,“一户贤良的家庭。”他讥诮说,“一户来自好望角的贤良家庭。是富户,一定是富户。”
他的话听起来并不怎么势利。保罗的势利眼总是表达得很隐晦,总是体现在玩笑和语言游戏之中。实际上,他热衷于享乐,并自相矛盾地纵容这种欲望。我说这话并不是有意要批评他,其实我得说:我自己在早已失却必要的情况下继续留在殖民地,其真正原因也在于这种地方给我提供了耽于享乐的机会。自从他亲自发现马雪比旅馆及其经营者布斯比夫妇、约翰和玛丽布尔以来,他就一如既往诱导我们寻欢作乐。
但玛丽罗斯轻声说:“我想,英格兰的贤良家庭你见得多了,我的话也就必然会使你感到很有趣。当然,我自己知道,好望角的贤良家庭与英格兰的贤良家庭是有区别的。不过,对我来说,两者仍然是一回事,不是吗?”
保罗的脸上出现一种怪模怪样的表情,看样子是因为坐得有点不舒服。好像是为了证明玛丽罗斯对他的指责有失公允,他本能地晃动了一下身子,使得杰米的头在他的肩膀上搁得更舒坦些,并以此努力表示他具有温和的品性。
“如果我跟你睡觉,保罗,”玛丽罗斯说,“我肯定会喜欢上你的。但你却会跟他一样——我指的是我那位好望角男友,你决不会娶我,因为我不是个好女人。而你也不是个有心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