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女性Ⅴ(第6/8页)
他走近她的电唱机,审视了一下她的唱片,放上了一张布鲁贝克(2)的唱片。他说:“真像自己家里一样。我离开美国,一心想有番全新的经历,却到处都可找到留在家中的音乐。”他坐下来,就像一只严肃、欢快,戴上了眼镜的猫头鹰,随着爵士乐曲晃动着肩膀,撅起了嘴唇。“毫无疑问,”他说,“这给人一种连续感。对了,正是这个词,一种确确实实的连续感,一座座城市漂泊过去,听着同样的音乐,每扇门背后,都躲着一个相同的疯子。”
“我只是一个暂时的疯子。”安娜说。
“噢,是的。但你确实在门后,这就够了。”他走到床边,脱掉晨衣,上了床,就像个兄弟一般,友好而随便。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身体这么糟糕吗?”
“不想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想告诉你这些。和我喜欢的女人一起睡,我就睡不着。”
“真是陈词滥调。”安娜说。
“唔,我同意这说法。就凭重复、罗唆这两点,确是陈词滥调。”
“对我来说还相当伤心遗憾。”
“我也觉得伤心和遗憾,不是吗?”
“你可知道我现在的感觉?”
“是的,请相信我,安娜,我知道,我很抱歉,但我不是个古板守旧的人。”一阵沉默。他随后说,“你在想:那我又是怎样的人?”
“怪了,我正是这样想的。”
“要我干那事吗?那种事,我还行。”
“不要。”
“好吧,我猜想你不愿意,你做得对。”
“都一样。”
“如果你是我,会怎样感觉?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女人,便是我的妻子。我们最后一次干那事是在蜜月里。自那以后,这种事就结束了。三年以后,她很伤心,说是够了。你会责怪她吗?我会怪她吗?但她在世界上最喜欢我。前三个夜晚我和你朋友的朋友贝蒂住在一起。我不喜欢她,但我倒真喜欢她的屁股那么微微地扭动。”
“嗬,别说那个了。”
“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听说过这事?”
“通过种种途径吧,听说过。”
“是的,我们都听到过。要不要我从社会学——对了,正是这个词,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其中的原因?”
“不必了,我都知道。”
“我想你一定知道。好吧,好吧。但我将战胜它。不瞒你说,我很相信大脑的作用。我想这样表达——你会不会允许?我坚信:只要我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就承认它,然后说,我将战胜它。”
“好样的,”安娜说,“我也是这样。”
“安娜,我喜欢你。很感谢留我住下。我独自睡觉就会发疯。”稍停片刻后,他又说,“你有个孩子,真幸运。”
“我知道。这正是为什么我神志健全而你疯狂的原因。”
“正是。我妻子不想要小孩。不过,她想要过,但她对我说过:米尔特,我不想和这样的男人生小孩,他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硬起来要我。”
“她是这样说的?”安娜厌恶地说。
“不,宝贝。不,乖乖。她说:我才不想和不爱我的男人生小孩呢!”
“头脑多简单。”安娜说,话说得很尖刻。
“可别用那样的口气说话,安娜。否则我只好离开了。”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事有点儿奇怪吗?一个男人走进一个女人的公寓说:我必须和你同床共枕,我如独自睡觉就会神经错乱了。但我又不能和你做爱,因为那样的话我会恨你的。”
“这比我们提到的某些其他现象更奇怪吗?”
“没有,”安娜审慎而明智地说,“那倒没有。”她又补充说,“谢谢你帮我清除了墙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谢谢你。否则不出几天我真的会发疯的。”
“很高兴能为你效劳。我是个失败者,安娜,这一点此时此刻不用你来提醒我,但有一类事我还是擅长的,那就是看到别人有麻烦,我知道该采取点果断的措施。”
他们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她感到躺在自己怀中的他全身冰凉,沉甸甸冷冰冰的,像个死人。她给他按摩,把他渐渐擦热了,也把他擦醒了。他醒来时身上暖暖的,很是感激,便和她做爱。但此时她对他已存抵触之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无法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