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第24/31页)

“来,拿着这个。”迪尔希说,“现在可别哭了啊。”她给我那只拖鞋,(85)我就不哭了。“把他带去书房吧。”她说,“要是再让我听到他号,我就亲自把你的皮给撕了。”

我们进了书房。拉斯特把灯点亮了。四周的几扇窗户都黑了下来,墙壁上高高地映出一个黑色轮廓,我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这个轮廓看起来像一扇门,但它又不是门。

炉火在我身后点燃了,我走近炉火,坐在地板上,手里抓着那只拖鞋。火苗腾得更高了。映亮了母亲椅子上的坐垫。

“还号个啥呢。”拉斯特说,“你能不能哪怕就安静一小会儿啊。我在这里辛辛苦苦给你点着了炉火,你连瞧都不瞧一眼。”

你的名字叫班吉。(86)凯蒂说。班吉,你听到了吗,班吉。

别这样喊他,(87)母亲说。把他带来这里。

凯蒂抱起我。

起来吧,莫——我是说,班吉,她说。

别老抱着他,母亲说。你带着他走过来不行吗。这种事对你来说都太难了吗。

我抱得起他呀,凯蒂说。“迪尔希,让我抱他上楼吧。”(88)

“小不点,你走开啦。”迪尔希说,“你自己才多大一点,连只跳蚤都搬不动呢,你自己上楼去,好好待着吧,听杰生先生(89)的话。”

楼梯顶上透出一丝灯光。父亲就在那里,穿了件衬衣。他的表情告诉我们,“安静,别出声”。

凯蒂悄声问:“是不是母亲生病了?”

凯蒂把我放下,我们一同走进了母亲的卧室。(90)屋子里生了一堆炉火。火苗忽高忽低,投射在墙上。镜子里面还有一堆炉火,我能闻到生病的气息。这是放在母亲额头上的那沓布散发出来的气息。她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火苗挨不到它,但火苗照亮了她的双手,戒指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芒。

“过来跟母亲说句晚安吧。”凯蒂说。我们走到床边。火苗从镜子里跑出来了。父亲从床上起来了,把我抱了过去,母亲把手按在我头上。

“现在几点了。”母亲说。她的眼睛一直没睁开。

“七点差十分。”父亲说。

“现在还太早了,他不能这么早睡觉。”母亲说,“不然的话,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我实在是没法再忍受这样过一天了。”

“好啦,好啦。”父亲说。他摸了摸母亲的脸颊。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纯粹是个包袱。”母亲说,“但我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然后你就再也不用操心我了。”

“快别说了。”父亲说,“我把他带到楼下去转一会儿。”他抱起我。“走吧,老兄。我们去楼下玩吧。不过咱们动作得轻一点,昆汀正在学习呢。”

凯蒂来了,她把头靠在床沿上,母亲的手伸进火光中。她的几个戒指在凯蒂的背上一闪一闪亮晃晃的。

妈妈生病了呢,父亲说。(91)迪尔希会抱你上床睡觉。昆汀在哪里?

维尔施去找他了,迪尔希说。

父亲站在面前,看着我们挨个走过去。(92)我们能听到母亲在她卧室里发出的声音。凯蒂说,“安静点”。杰生还在往楼上爬去。他一双手都插在口袋里。

“今晚你们全部都必须乖一点儿。”父亲说,“而且要安静,别打扰妈妈休息了。”

“我们一定会听话。”凯蒂说,“你今晚可真得安静点啊,杰生。”我们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我们都能听见了屋顶上的声音。我还能看见镜子中的火光。凯蒂又把我抱起来了。

“好啦,来吧。”她说。“你很快就能再回到火炉旁边啦。别闹了,好吗。”

“凯蒂斯。”母亲说。

“班吉,快别哭了。”凯蒂说,“母亲要你去陪她一会儿呢。班吉,你乖乖地去啊。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凯蒂把我放了下来,我没哭了。

“母亲,就让他待在这里吧。等他不想看火了。您再告诉他好了。”

“凯蒂斯。”母亲说。凯蒂弯下腰,把我抱了起来。她抱得有点吃力,摇晃不定的。“凯蒂斯。”

“嘘,别闹。”凯蒂说,“你还是能看着炉火呀,别哭了好吗。”

“把他带来这里。”母亲说,“他现在个子太大,你抱不起了。你不准再抱他了。这样会弄伤你的脊椎。我们这样出身高贵家庭的女子一向都以挺拔的仪态为荣。你不会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洗衣女工吧。”

“他还不算太重呀。”凯蒂说,“我能抱得起他啦。”

“哎呀,可我不希望他总被抱着。”母亲说,“都是五岁的孩子了。不,不是。别把他放在我膝盖上。让他自己站直了。”

“你只要抱住他,他就不哭了。”凯蒂说,“嘘,别哭。你马上就能回去了。拿着。这是你的垫子。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