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〇年六月二日(第7/41页)

他上了赛艇,开始划动。如今他划船技术很不错了。不过他也应该到这个程度了。他们说本来他母亲让他不要划船,去做那些班上同学没办法做,或是不愿意做的事情,但他这一次倒是很有决心。如果这可以称为决心的话。他坐着不动,一脸高贵冷艳令人生厌的帝王相,一头卷曲的黄色头发,一对紫色的眼珠,一双长长的睫毛,还有一身纽约定做的衣服,他的母亲则在一旁,不停炫耀吉拉德的那些马匹,还有他的黑佣人们,当然少不了他的情妇们。肯塔基州的为人父与为人夫的男人们一定会欣喜若狂,因为她把吉拉德带到肯塔基州来啦。她在城里有一套公寓,吉拉德也有一套,另外他在大学里还有宿舍。她允许吉拉德和我来往,因为我勉强也算是出身高贵,幸运地出生在梅森—迪克森线(36)以南,还有少数几个人的投胎位置也不错,达到了吉拉德的交友标准(最低标准)。勉强认可他们了。至少不跟他们仔细计较了。但是有一次,她半夜一点钟撞见了司博德从小教堂里出来,他说她不可能是个有教养有身份的夫人,因为有教养的夫人绝对不可能在晚上这个时候出门的,从此往后,她再也无法原谅司博德了,因为他的名字是由五个名字组成的一长串,其中有一个是某英国公爵府名。我敢说她肯定是用这个想法来安慰自己:某个曼戈尔特或是莫蒂默家(37)族的二世祖与某个守门人的女儿厮混上了。无论这是不是布兰德夫人瞎编乱造出来的,这情况其实真的很有可能发生过。司博德是全世界最喜欢四处乱窜的人,而且百无禁忌,自由散漫。

那艘快艇远远地成了一个黑点,在阳光中那两片船桨是两个分隔开的亮点,好似快艇一路上都在眨着眼睛。你曾经有过姐姐或妹妹吗?(38)没有,但她们全都是骚货。你曾经有过姐姐或妹妹吗?那一瞬间她站在那里。全是骚货。她站在那里的时候还不是。达尔顿·艾米斯。达尔顿·艾米斯。达尔顿牌衬衫(39)。我一直以为这牌子是卡其布的,军用卡其布的,直到我亲眼所见才知道它们是用中国产的厚丝绸,或是最细腻的法兰绒布做的,因为它们把他的脸(40)衬托成那么健康的棕色,又把他的眼睛衬托得那么湛蓝。达尔顿·艾米斯。这失去了高贵的质感,显得很粗俗。像是演戏的配置。这大概是纸浆灌铸出来的道具,你摸摸看。啊,原来是石棉。不是真正的青铜。但是不会在家里见他了。(41)

请你记住,凯蒂也是个女人。她也肯定会像个女人那样来处理事情。

凯蒂,你为什么不把他带到家里来呢?为什么你要像那些黑种女人似的,躲在草地里,沟渠里,灌木丛里,黑糊糊的树林里干那种事呢。

过了一会儿,我听着表在走动的嘀嗒声听了好一会儿,我靠在栏杆上,透过衣服感觉到了那两封信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我倚在栏杆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我多么巧妙地骗过了它呀。我顺着栏杆往前走,但我的衣服也是深色的,我擦了擦手,看着自己的影子,我多么巧妙地骗过了它啊。我带着影子走进了码头的阴影里。然后我就向着东面走去。

哈佛,我的哈佛男孩,哈佛,哈佛。(42)她在比赛场上遇见了一个身披彩带,但脸上长了青春痘的小男孩。(43)他偷偷摸摸地沿着篱笆凑近了,吹了吹口哨,像使唤小狗似的把她叫出去。因为他们无论怎么甜言蜜语地哄他,也没法把他哄进餐厅,于是他母亲相信他懂某种咒语,只要让他和凯蒂单独在一起,他就能蛊惑她。然而任何一个流氓他躺在窗户下的箱子旁边又号又叫(44)只要能在胸前纽扣眼里别一朵花,再开一辆豪华轿车来就行了。哈佛。(45)昆汀,这位是赫伯特。我的哈佛男孩。赫伯特会是你们称职的大哥,他已经对杰生承诺过了。

像个推销员似的那么殷勤热情,但一看就是拍电影似的虚情假意。龇牙咧嘴笑得都看见牙床了但其实满脸皮笑肉不笑。(46)我在那边的时候就久仰你的大名了。(47)笑得露齿了但其实皮笑肉不笑。你要来开车吗?(48)

昆汀,上车吧。

你来开车吧。

这是她的车呀,你难道不感到骄傲吗,你的小妹妹拥有全镇第一辆汽车呢,这是赫伯特送的礼物。难道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吗,路易斯每天上午都来给她上驾驶课。(49)谨定于1910年4月25日在密西西比州杰弗逊镇为小女凯蒂斯与悉尼·赫伯特·海德先生举行婚礼,恭请光临。杰生·里奇曼·康普生先生与夫人敬启。(50)附:8月1日之后将在寒舍宴请宾客,地址为印第安纳州南湾市某某街某某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