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第7/21页)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还没打开那个门呢。”迪尔希说。

她说话的当儿,杰生转身冲她跑过来,但他的声音竟是很平静不夹杂一丝情感。“她身上现在就带着钥匙吗?”他说,“此刻她身上有钥匙吗,我的意思是,她是不是——”

“迪尔希。”康普生太太站在楼梯上嚷着。

“你说的是什么钥匙啊?”迪尔希说,“你为什么不让——”

“钥匙,”杰生说,“打开那扇房门的钥匙。她身上是不是总带着钥匙,母亲?”此时他看见康普生太太,他走到她面前。“把钥匙给我。”他说。他直接动手去掏她的绣黑色睡袍的几个口袋。她很抵触地晃动身体。

“杰生,”她说,“杰生!你和迪尔希是不是想再把我气病呀?”她说,拼命想推开他,“这大好的礼拜天你也不能让我舒心一点过完吗?”

“钥匙呢?”杰生说,他依然在她身上找来找去。“立刻给我。”他扭头望了一眼那扇门,就仿佛是生怕在他拿到钥匙之前,那扇门会砰的一声炸开似的。

“迪尔希,你赶快过来啊。”康普生太太说,紧紧地把睡袍裹在自己身上。

“赶快把钥匙给我,你这蠢老太婆!”杰生忽然之间怒吼了起来。他从她的口袋里硬生生地拽出了一大串生锈的钥匙。串钥匙的大铁环就像是中世纪监狱里用的。然后他穿过楼厅朝走廊跑去,后面跟着两个老太婆。

“杰生,你太过分了!”康普生太太说,“他绝对找不到是哪一把钥匙的。”她说:“迪尔希,你知道吗我还从来没有被别人把钥匙拿走过。”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迪尔希说,“他不能把她怎么样的。我不允许他这么干。”

“但这是礼拜天的早晨,而且还是在我自个儿家里,”康普生太太说,“我含辛茹苦地遵守着基督教义把他们拉扯大。杰生,我帮你找出来吧。”她把手放在他手臂上,然后想把钥匙串给抢回去。可是他一甩胳膊肘,她就被甩在了旁边,他扭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充满了怒意,然后他又转身朝着那个门,摆弄着那一大串很笨重的钥匙。

“别哭了啊,”迪尔希说,“嘿,杰生!”

“大事不妙了呀!”康普生太太说着又号啕大哭了。“我知道出大事了啊。杰生啊,你呀,”她说,又抱住了杰生,“就在这个地方,我自己的家里,他甚至都不允许我找个房间的钥匙啊!”

“算了,算了,”迪尔希说,“能出什么大事呢?这不还有我在嘛。我绝对不会让他碰昆汀一根汗毛。昆汀,”她提高了嗓门嚷着,“别怕啊小宝贝,有我在呢。”

门被打开了,朝里面开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堵住了门洞,然后他扭了扭身体,让到一边。“进去吧。”他轻轻地说,听起来口齿像是有点不清晰。她们走了进去。这不像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也说不出到底像什么人住的地方。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廉价化妆品的香味,到处丢着几件女性用品,还有好多个想把房间布置得多一些女人味的痕迹,但效果并不好,适得其反,整个房间变得滑稽可笑,飘荡着一种临时出租给情侣们幽会的钟点房的那种千篇一律的、毫无特色的气氛。床铺上并没有被人弄乱的痕迹。地板上躺着一件穿过了的贴身内衣,是件丝织的便宜货色,太过粉红的颜色;衣柜的抽屉拉开了一半,上面挂着一条长筒丝袜。窗户敞开着。外面有一棵和窗户离得非常近的梨树。梨花正在繁密地盛开着,枝丫扫过房子的外墙,沙沙作响。空气挟持着一阵又一阵的凄凉绝望的花香涌进了屋子里。

“看看嘛,”迪尔希说,“我是不是早就说了她没事的吗?”

“没事吗?”康普生太太说。迪尔希跟在她后面走进了房间,轻轻地碰了碰她。

“您还是赶快回屋躺下吧,”她说,“我十分钟之内就能把她给找回来。”

康普生太太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找字条,”她说,“昆汀上次就留了张字条(2)。”

“好啦,”迪尔希说,“我来找字条。您就先回屋吧,走啦。”

“从他们把她的名字叫做昆汀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能预感到肯定会出这样的事情。”康普生太太说。她走到衣柜跟前,翻动着里面塞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个又一个香水瓶、一盒粉、一支被啃得破破烂烂的铅笔、一把断了刀片的剪刀,这把剪刀放在一块打过补丁的头巾上,上面粘着香粉,还印着口红。“赶紧找纸条啊。”她说。

“我这不正在找着嘛,”迪尔希说,“您赶快回屋去吧。我和杰生能找到字条的。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