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第9/21页)
“你又把他怎么了啊?”迪尔希说,“你为什么非要在今天早上把他弄得烦躁不安呢?你换个时候行不行啊?”
“我根本连碰都没碰到他啊,”拉斯特说,“杰生先生把他给吓坏了,他就哭个不停。他没有把昆汀小姐给杀掉吧,有没有啊?”
“班吉,别哭了。”迪尔希说。班就真的不吭声了。她走到窗前眺望了一会儿。“没再下雨了吧?”她说。
“是的,奶奶,”拉斯特说,“雨早就停了。”
“那么你们两个就出去玩吧,”她说。“我费了半天劲儿才安抚妥当卡洛琳小姐。”
“那我们今天还去教堂吗?”拉斯特说。
“到时候就会告诉你的。我不喊你的话,你可别带他回来。”
“我们能去牧草地那边吗?”拉斯特说。
“可以啊。总之想方设法别让他回家。我可真是受够了。”
“好的,遵命,”拉斯特说,“外婆,杰生先生跑去哪儿了啊?”
“这又关你什么事呢?”迪尔希说。她开始动手收拾桌子了。“班吉,别哭了。拉斯特马上就带你出去玩了。”
“奶奶,他到底把昆汀小姐怎么着了啊?”拉斯特问。
“根本就没碰到她啊。你们俩赶快给我出门去。”
“我敢打包票,她肯定不在家里。”拉斯特说。
迪尔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她不在家里呢?”
“我和班吉昨晚就看见了她从窗子里爬出去了啊。是不是啊,班吉?”
“你真的看见了吗?”迪尔希说,双眼瞪着他。
“我们每天晚上都看见她爬下来啊,”拉斯特说,“她就顺着那棵梨树溜了下去。”
“你这个小黑鬼,你可别扯谎啊!”迪尔希说。
“我一点也没说假话啊。你问一下班吉就知道了,我说的千真万确。”
“那你以前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这关我屁事啊,”拉斯特说,“我可不乐意搅进白人们的纠纷里去。班吉,走啦,我们出去玩。”
他们走了出去。迪尔希戳在桌边站了片刻,接着也走出厨房,收拾干净了餐厅的早饭,然后自己吃饱了早餐,再把厨房给收拾干净了。然后她解开围裙挂在墙上,走到楼梯口子那里,屏息静听了一会儿。楼上没有动静。她套上外衣,戴上帽子,走过院子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
已经不下雨了。从东南方向吹来的一股清爽干净的大风,把天空吹露了一块又一块的蓝天。眼光飘过小镇的树枝顶端,还有屋顶和塔尖,就能瞧见太阳光线斜斜地依偎在小山坡上,像一小块正在慢慢消失掉的灰白色的布料。风声里裹着一下钟声吹了过来,仿佛是带给了别的钟什么暗号,它们也跟风起来,此起彼伏地敲响了。
小屋子的门打开了,迪尔希站在门口,她又换上了紫色长裙和褐红色披肩,手上是一双长到胳膊肘的脏脏旧旧的白手套,她这次可算没戴头巾了。她走到院子里喊拉斯特。片刻之后,她走到大房子前面,绕过屋角走到地窖门口,她贴着墙皮走着,伸长了脖子往门里瞧。班坐在台阶上。拉斯特蹲在他面前,地面冒出潮湿的水气。他左手握着一把锯子,用手压弯了锯片,右手举着一把旧木锤敲着锯片,这把锤子是迪尔希做饼干用的,起码已经用了三十多年了。他每敲一下,锯片就发出一声半死不活的颤音,然后戛然而止,毫无回味。锯片在拉斯特的手掌和地面之间弯曲成了一道简洁的微弱的弧度。这把锯片静悄悄而又高深莫测地挺着个大肚子。
“那个人就是这么操作的,”拉斯特说,“我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敲打而已。”
“原来你躲在这里干这种好事,真有你的!”迪尔希说,“赶快把木锤子还给我,”
“又没弄坏你的锤子。”拉斯特说。
“赶紧还给我,”迪尔希说,“然后把锯子放回原处去。”
他放下锯子,把小木锤递给了她。就在这个时候班又开始哀号了,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拖着长长的尾音。什么也不是,仅仅是发出的一种声音而已。这悲伤绝望的鸣叫声也许从古至今都存在宇宙之中,这大概是行星在交会之时,发出的万籁俱静之声。
“你听听,”拉斯特说,“从你喊我们出来之后他就一直这德行。我真是不懂他今天早上是不是着魔了还是怎么着了。”
“把他带上来。”迪尔希说。
“班吉,来吧。”拉斯特说。他往回走了几步抓住了班的手臂。他顺从地走上台阶,嘴里依然在哀号,夹带着那种船上汽笛时常发出的缓慢嘶哑的声音,这声音在哀号之前就已经存在,而在哀号结束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