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第8/21页)
“杰生,”康普生太太嚷了起来,“他人呢?”她走到房间门口。迪尔希也跟着她走过楼厅,走到另外一扇门前面。这门是关着的。“杰生。”她在门外喊着。没有回应。她扭动了一下门把,又喊了他几句。还是没有回音,原来他正在壁橱里忙着把东西清理出来往身后丢去呢:外套、皮鞋、一个箱子。然后他还拉出了一段加厚木板,把它放下之后,他又进了壁橱里,捧出了一只小铁皮箱子。他轻轻地把箱子放在床上,站着打量了一会儿那个已经扭坏了的锁头,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找出了其中一把。他握着那把钥匙,愣愣地呆站了好一会儿,盯着那把破锁头看了半天,又把那串钥匙放回了口袋里,他小心谨慎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他用更加细致的态度把里面的一张又一张纸片分类摆放好,一次拿一张,轻轻地抖落上面的灰尘。然后他把整个箱子直立起来抖了好几下,接着缓慢稳妥地把纸片一张张放了回去。他又呆呆地杵了好一会儿,手里抱着箱子,脑袋垂了下来直瞪着那把坏锁头。他听见了窗外有几只唧唧喳喳的小鸟呼啸着掠过窗户飞走了,小鸟的叫声在风中撕扯得粉碎,四处飘落,不知道外面什么地方驶过了一辆汽车,慢慢开远了,声音越来越小。他的母亲又在门外喊他了,但是他纹丝不动。他听见了迪尔希把母亲带回楼厅,然后关门的声音。接着他把箱子放回到壁橱里,把一件接一件的衣服丢了进去,他下楼走到电话旁边。他把听筒放在耳朵边等待的时候,迪尔希下楼了。她看了看他,没有停下脚步,接着往前走。
电话打通了。“我是杰生·康普生。”他说,他的声音刺耳又沉重,他重复了一遍。“是杰生·康普生。”他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准备好一辆汽车,一位副警长,要是你没空的话;我十分钟之内就到——什么案件?——抢劫。就在我家里。我知道是谁干的——抢劫,千真万确。赶快准备车子吧——什么?难道你不是吃政府津贴的执法人员吗——行了,我五分钟之内就到。准备好车子我们就马上出发。如果你拒绝,我就会向州长投诉这件事。”
他猛地把听筒摔回电话上去,走过餐厅的时候,桌上那顿几乎没有人碰过的早餐已经凉透了,他走进了厨房。迪尔希正在给热水袋灌水。班静悄悄地迷茫地坐在那里。他身边的拉斯特看起来像只杂种狗似的警惕性很高,还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拉斯特嘴里在吃着东西。杰生穿过厨房往前走着。
“你一点早餐也不吃了吗?”迪尔希说。他根本没理她。“杰生,还是吃一点吧。”他继续往前走着。通往院子的大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关上了。拉斯特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面张望着外面。
“哟呵,”他说,“楼上在闹什么呢?是不是他把昆汀小姐给揍了一顿啊?”
“你赶快给我闭嘴,”迪尔希说,“你要是敢现在把班吉弄哭,我就把你给整趴下,脑袋都给你揍飞。你赶快哄着他,我马上就回来,听见了没有。”她拧紧了热水袋的瓶塞子,走出去了。他们听见了她上楼的声音,然后又听见杰生发动汽车之后经过房子的动静。从这之后,厨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开水沸腾时的咕嘟声和挂钟发出的嘀嗒声。
“我敢打赌这件事绝对是这样,你知道不?”拉斯特说,“我打赌肯定是他狠揍了她一顿。我敢肯定她的脑袋已经被他打得直冒血了,他现在去找医生了。就这么回事儿,一清二楚。”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庄严肃穆而又厚重深远。说不定这也许就是这栋衰败中的大宅子的干瘪无力的脉搏声。片刻之后,挂钟唧唧丫丫清了几口嗓子做好准备,接着敲响了六下。班抬头望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正趴在窗户前面的拉斯特那颗子弹形状脑袋的轮廓,他接着又开始流着口水,把脑袋左颠右颠着。他又扯着嗓子开始哀号了。
“闭嘴,你这个大蠢货!”拉斯特嚷了一句,他连头都懒得回。“貌似咱们今天是去不成教堂了。”然而班还在哼哼唧唧的,他坐在椅上,两膝之间耷拉着他那双巨大的软绵绵的手。忽然之间他哭了,发出一种下意识的连绵不断的低吼声。“别闹了。”拉斯特说,他一扭头抬起了手掌。“你这是不是在找抽啊?”但是班只懂得呆呆地望着他,喘一口气就悠悠地哭一声。拉斯特无奈走过去,猛烈地摇晃着他。“你立刻给我闭嘴!”他喊着,“滚过来。”他猛地把班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拖着椅子到炉火面前,打开了炉子门,接着把班推到椅子上。他们之间的情形就好比一只小拖船试图把一艘笨重的巨型油轮拖进狭小的码头里。班面对着玫瑰色的炉火坐了下来。他不闹腾了。于是他们又能听见挂钟走动的嘀嗒嘀嗒声了,还能听见迪尔希正在慢悠悠地下楼。她一进厨房,班就开始哼哼唧唧。然后他的声音还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