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12/78页)
饱有才学的医生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个对他提出了以下的问题:
“你作过精神状况检查没有?”
“在部队里,”帅克一本正经自豪地回答,“我是经军医正式鉴定的显著型白痴。”
“我相信你是个装病的逃兵!”另一个医生对帅克大叫。
“什么?我么,先生们?”帅克为自己辩护,“我不是装病的逃兵,我向你保证。我是个地道的白痴。你只须到布杰约维策的车斯克或到卡尔林的预备役总部去问问就知道了。”
两个医生中年长的一个挥了挥手,表示失望,然后指着帅克对护士们说:“把衣服还给这家伙,打发他到一号走廊的三级病房去。然后回来一个人,把文件全部送办公室,让那儿的人迅速解决他的问题,别让他老吊在我们脖子上。”
几个医生都向帅克投来讽刺的目光,帅克恭恭敬敬鞠着躬,规规矩矩退走了。一个护士问他又想胡闹什么,他回答说:“我还光着身子没穿衣服,我什么也不愿让先生们看见。要不然他们会说我粗野或是鲁莽的。”从护士们接到命令归还帅克的衣服开始,他们就一点也不关心他了。他们让他穿上衣服,其中一个带他去了三级病房。在等候办公室办理出院手续的几天里,帅克还有机会继续发表他那很受欢迎的言论。失望的医生作了一份鉴定,说他是装病,“思想有病”。但是他们没有给他吃午饭就打发他走时,却出现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帅克宣称他们没有权利不给人吃饭就打发人离开疯人院。
这种对公共和平的破坏被疯人院门房叫来的警官制止了。警官把帅克带到了撒莫瓦街警察局。
5
好兵帅克在撒莫瓦街警察局
随着帅克在疯人院阳光明媚的日子而来的是充满迫害的日子。布朗警探安排了跟帅克的会见。他一肚子迷人的尼禄皇〔30〕时代的罗马棒喝队员的残酷。当年的棒喝队员们无情地大叫,“把这个基督徒流氓扔给狮子,”现在的布朗警探也大叫,“把他关到栅栏后面去。”
布朗警探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少说一个字,只是眼里冒着特别堕落的嗜欲的光芒。
帅克一鞠躬,骄傲地说:“我准备好了,先生们,我相信关到栅栏后去就是关到号子里去。而关到号子里去并不太坏。”
“在我这儿可别太轻松马虎,”警官回答。于是帅克放开嗓门叫道:“无论长官怎么处理,我总是很讲规矩,很感激的。”
牢房里木板床上有个人在想问题,没精打采地坐着。他那表情很清楚:钥匙在牢门锁里响时,他并不认为是要放他了。
“你好,先生,”帅克在木板床上他的身边坐下说,“大概什么时候了?”
“时间管不住我,”考虑问题的人回答。
“这儿还不太坏,”帅克继续说。“床板至少是刨平过的。”
那沉重的人没有答话,只站起身子在床和门之间的小天地里冲来冲去,像是想冲去抢救什么东西。
这时帅克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墙壁上潦草的字迹。有一个不知名的囚徒向上天庄严发誓要跟警察决一死战,他写道:“叫你挨不到我的边。”还有个囚徒写道:“滚蛋,铜扣子〔31〕!”另一个只记录事实:“1913年6月5日囚禁于此,待遇不太坏。维硕威策一商人。”还有一个写得挺深沉,因而惊天动地:“全能的上帝慈悲……”下面是:“舔我的屁……”不过那“屁”字给划去,改成了大写字母的“外衣后摆”。而在它旁边,某个诗意的灵魂却写下了这样的诗行:我伤心地坐在溪旁,丘陵遮住了阳光,我凝望辉煌的山岗——我最爱者居住的地方。
那位像是想赢得马拉松赛一样在牢门和木板床之间冲来冲去的人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双手一抱脑袋,突然尖叫道:“放我出去!”
“不,他们是不会放我出去的,”他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我是今天早上六点来的。”
然后他爆发出失控的要求,站起来问帅克:“你身上碰巧有皮带吗?我就一了百了算了。”
“我倒是非常乐意给你搭一把手,”帅克解着皮带回答。“我还没有见到谁在牢房里用皮带吊死过呢。”
“不过,麻烦的是这儿没有钩子。”帅克四面瞧了瞧,说下去。“窗栓吃不消你那重量,除非你跪在木板床上上吊——就跟那位爱玛戊斯修道院的修士一样,他是为一个年轻的犹太女人吊死在十字架上的。我很喜欢自杀,所以,你请便吧。开好头就是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