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20/78页)

“更糟了,”她衷心感到忧伤,回答道。“晚上风湿痛突然发作,他就唱起了——请原谅我这说法——奥地利国歌。”

巴维克医生感到必须对病人所表现的新的爱国情绪作出反应,给他开出了更大剂量的溴化钾。

第三天弥勒太太通知他,帅克的病更严重了。

“下午他要人给他拿战场地图,医生,晚上他产生了狂热的幻觉:奥地利必胜。”

“他按照处方服了药粉吗?”

“啊,没有,医生,他还没有要过药呢。”巴维克医生雷霆万钧地训斥了帅克一通,走掉了,而且向他保证决不会再来为一个拒绝了他的职业帮助和溴化钾的人治病。

距离帅克非到征兵处报到不可只有两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帅克作好了必要的准备。首先,他打发弥勒太太去买了一顶军帽,然后又打发她到街口转角处的糖果铺去借来了轮椅——就是糖果店老板推着他那调皮的瘸腿爷爷到新鲜空气里去的那辆。然后他想起还需要拐杖,幸好糖果店老板也保留了拐杖作为对老爷爷的家庭纪念。

现在他只缺一束插到新兵纽扣眼里的花了。这花弥勒太太也给他弄到了。在最后两天她从早哭到晚,明显地哭瘦了。

于是在那值得纪念的日子,布拉格街头出现了精忠报国的动人典范。一个老太婆推着手推车,车上坐着一个人,头戴军帽,胸佩擦得锃亮的帝国徽章,挥舞着双拐,纽扣上辉耀着鲜艳的新兵花朵。

这个人一再地挥舞着双拐,对着布拉格的大街高叫:“打倒塞尔维亚人!”

他身后聚集起了一大帮人。他要去参战了,他刚出房门就跟来了一群人,以后又不断扩大,而成了一大帮。

帅克看见站在某些十字路口的警察见到他就向他行礼。

来到温策斯拉思广场时,围绕着帅克轮椅的人群增加了好几百;来到克拉科伏思卡街时他们又揍了一个戴日耳曼帽的学生。那学生对帅克叫道:

“Heil!Nieder mit den Serben”!〔35〕

来到佛迪其可瓦街拐角时,骑警赶上来驱散了人群。

帅克让地区警探看了他手上那白纸黑字的东西,上面说他那天必须到征兵委员会报到。警探有些失望。为了把混乱降低到最小程度,他命令两个骑警陪同帅克一直来到斯特勒茨基-奥斯特罗夫。

《布拉格公报》对此次事件的报道如下:

瘸腿者的爱国主义

昨日午后布拉格主街的行人见到一个雄辩的例证:我们民族的儿子在伟大和庄严的时刻能对老年的皇帝和他的宝座提供何等忠诚与献身的典范。我们俨然回到了古希腊罗马时代。那时缪歇斯·斯凯扶腊〔36〕不顾自己的胳臂已被烧焦,仍然叫人领着上了战场。昨天,一位由年老的母亲在轮椅上推着的、手拄双拐的残疾人高贵地表现了最神圣的情操与选择。这位捷克人的儿子不顾自己的病痛,自发地把自己推向了战争,准备为他的皇帝献出生命和一切。既然他的呐喊“打到贝尔格莱德去!”在布拉格街头唤起了生动的响应,那就证明布拉格人民提供了什么样的热爱祖国热爱皇室的典范。

《布拉格日报》的写法调子相同,结尾时说那残疾的志愿者受到一群日尔曼人的护送,他们以自己的身体保护着他,使他不至受到协约国的捷克特工的私刑之苦。

《波希米亚报》发表了同样的报道,提出该爱国残疾人应当得到恰当的回报。该报宣布它在各地的办事处已经准备好接受日尔曼同胞对该无名英雄的捐赠。

如果在这三份报纸的眼里捷克的土地还不够产生更为高贵的公民的话,那却不是征兵委员会人士的看法,也肯定不是主任军医宝茨的看法。宝茨是个十分残酷的人,能从一切事物看出在兵役、前线、子弹和开花弹之前畏缩逃避的犯罪企图。

这位日尔曼人以他的一句老话远近闻名,“捷克人全都是逃避兵役犯”。

他在十个礼拜的活动中从一万一千人里查出了一万零九百九十九个逃避兵役犯。而且,如果在他叫“向后转”时,那不幸的人没有因中风而被抬走的话,他肯定能揪住那第一万一千个的喉咙。

“把那个逃避兵役犯带走!”宝茨在确认那人已死掉之后说。

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站到他面前的是帅克。他跟别人一样完全光着身子,用支撑身子的双拐纯洁地挡住了羞处。

“你那无花果树叶〔37〕倒真精彩,”宝茨用德国话说。“进了天堂就不用那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