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21/78页)

“兹证明该人为白痴,完全不宜服兵役,”军士长读着公文。

“你还有什么毛病?”宝茨问。

“启禀长官,我害风湿病。但是我愿为皇帝陛下流尽最后一滴血,”帅克恭顺地说。“我膝盖肿了。”

宝茨朝帅克瞪了一眼,那一眼能瞪得他血液凝固,然后用德语吼叫:“你逃避兵役!”他转身板着脸对军士长冷冰冰地说,“马上送进牢里!”

两个持刺刀的兵带走了帅克,送进了卫戍部队监狱。

帅克拄着双拐走着,却吓了一大跳:他发现风湿痛开始消失。

弥勒太太还带着轮椅在上面的桥上等待帅克,却看见帅克拄着双拐由两个持刺刀的士兵押送着,便哭了起来,丢了轮椅便跑,再也没敢回去。

帅克在两位国家武装保卫人员押送之下,天真无邪地走着。

两人的刺刀在太阳里闪光,来到玛拉斯特兰纳的拉杰茨吉元帅纪念碑时,帅克转身对着跟随来的人群大叫道:

“打到贝尔格莱德去!打到贝尔格莱德去!”

拉杰茨吉元帅从自己的纪念碑上朦胧地俯瞰着好兵帅克。帅克扣眼里插着新兵花,拄着旧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缓缓地消失在远处。同时,一位神色庄重的先生向周围的人说,那被抓走的人是个持不同政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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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兵役者帅克

在伟大的时代里军医们为了把逃兵送回部队中心去,消除他们心里的怠工魔鬼,需要作出非凡的努力。

他们引进了程度不同的刑罚来处分逃避兵役者和逃避兵役嫌疑分子,如肺结核患者,风湿病患者,疝气、肾病、伤寒、糖尿病、肺炎和其他疾病的患者。

逃避兵役者受到的惩罚层次井然,分作以下几级:

第一级:厉行节食,每日早晚各清茶一杯,如此三天,再加阿司匹林发汗。对士兵的抱怨当然置之不理。

第二级:奎宁粉或奎宁液大剂量吞服,或称“消灭奎宁”以保证士兵不产生战争就是喝啤酒、玩九柱戏的错觉。

第三级:温水洗胃,每次用水一公升,每日两次。

第四级:肥皂水加甘油灌肠。

第五级:以冷水浸泡之床单包裹全身。

健壮的人有能在一天之内承受全部五级刑罚的,然后让自己被装进薄棺材,送进军人公墓。也有胆怯的人到达灌肠阶段便宣布健康情况良好,渴望参加下一支队伍齐步出发,奔赴战壕的。

帅克属于这类胆怯的逃避兵役者之列,被关进了卫戍部队监狱疗养院。

“我再也受不了了,”他邻床的一个人说。那人是第二次洗了胃,从诊断室送来的。

那人冒充的是近视。

“明天我就回团里去,”帅克左边的邻居决定,那人冒充聋子,刚灌了肠。

门边有一个用冷湿被单包裹的肺结核患者正在缓慢地死去。

“那是本周死去的第三个了,”帅克右手的邻床说。“你害的什么病?”

“风湿痛,”帅克回答。一听见这话周围便发出一片怪笑,连冒充结核的快死的结核病患者也笑了。

“别冒充什么风湿痛往这儿爬了,”一个胖子郑重地警告帅克。“在这儿风湿不比冻疮更有分量。我是贫血。我已失去了半个胃,断了五根肋骨,还是没有人相信。我们这儿甚至有一个聋哑人。两个礼拜以来他们每半小时就用冷湿被单裹他一次,而且每天给他灌肠,洗胃。护士们都觉得他过了关,可以回家了。医生却还在给他喝催吐剂。那是可能把他吐成两半边的。他终于失去了勇气。‘我不能再聋哑了。我的说话和听音能力回来了。’病号们全都劝他别毁了自己,可他却坚持说他能听能说,能跟别人一样。第二天早上他把那话告诉了医生。”

“我不像那个冒充中风的,”有个冒充有条腿比另一条短了四英寸的人说。“我坚持了很久。”他们只给了他三剂奎宁,一次灌肠,再饿了他一天,他也就认了输。到把他的胃洗得翻出来时,他身上一点中风的迹象都没有了。坚持得最久的是给疯狗咬了的人。他咬人,号叫——的确扮得很地道,可惜嘴里吐不出白沫。我们尽可能地帮助他。有几回我们在医生到来之前挠他痒痒,挠了一个小时,挠得他抽搐,全身发紫,可还是吐不出白沫来。事实上就不可能吐出白沫,可他那样子确实吓人。那天早上医生来时他认输了。那时我们都很替他难过。他站在自己床前,直得像枝蜡烛,敬了个礼说:“启禀长官,咬我的那条狗说不定根本不是疯狗。”医生望了他一眼,望得那么奇怪,他发起抖来,接着说了下去:“启禀长官,我根本没有叫狗咬过。咬我手臂的是我自己。”从那以后他们就以自残罪对他进行审讯。说他为了逃避上前线,想把自己的胳臂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