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23/78页)

医生下午查房的时间到了。格林什坦医生沿着一张张床走,后面跟着手拿笔记本的随身医官。

“马库纳?”

“有!”

“灌肠加阿司匹林!坡科尔尼?”

“有!”

“洗胃,奎宁。科伐瑞克?”

“有!”

“灌肠,阿司匹林!可塔阔?”

“有!”

“洗胃,奎宁!”

就像这样无情地、机械地、简短地一个一个处理下去。

“帅克?”

“有!”

格林什坦医生望望新来的人。

“你有什么病?”

“启禀长官,我有风湿!”

格林什坦医生已经习惯于在行医过程里温和地含讥带讽,那比发脾气有效得多。

“啊哈,风湿,”他对帅克说,“你肯定是痛得要死了吧。世界大战一打起来,要上前线了,你的风湿就犯了。很巧嘛,我觉得你一定感到非常非常遗憾。”

“启禀长官,我确实感到非常非常遗憾。”

“好,病得正是时候,你看,他还非常非常遗憾。你可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到关键时刻就害风湿,还没有忘记我们。不过,在和平时期这样的可怜家伙倒会像年轻力壮的公山羊一样乱跑的。战争一爆发,他立马害起风湿,膝盖骨不能动了。你是膝盖痛吧,我看?”

“启禀长官,是膝盖痛。”

“通夜不能合眼,是吧?风湿嘛,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痛苦的、严重的疾病。我们这儿对治疗风湿病人很有经验。严厉的节食和其它治疗都是行之有效的。你在这儿治风湿,效果准比在别什堂尼〔38〕温泉还快。到了上前线的时候你就可以像上了润滑油的闪电了。”

他转身对随身医官说:

“写下:帅克,严格节食;洗胃,每日两次;灌肠,每日一次。然后再酌情处理。现在送他去诊断室洗胃,苏醒过来再灌肠。要好好灌,认真灌,灌得他呼天抢地,吓得他那风湿病落荒而逃。”

然后医生对所有的病床转过身去,发表了一篇充满高贵的、理性的道德格言的演说:“别以为我是个他妈的笨蛋,能相信你们那些鬼话。你们这些花招是丝毫也打动不了我的。我知道你们都是些逃避兵役的家伙,一见打仗就想开溜。我只会把你们当逃避兵役的人处置的。我活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几百几千像你们这样的逃避兵役犯。这几张床上就睡过数不清的人。这些人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少了军人的胆量。当他们的同志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可以赖在床上偷懒,吃医院的饭食,等战争飞走。不过,他们全都发现自己犯了他妈的错误,而你们也会发现自己犯了他妈的错误。二十年后你们再梦见跟我较量还是免不了要哭叫的。”

“启禀长官,”从窗户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我的病好了。我晚上发现我的哮喘没有了。”

“你的名字是?”

“科伐瑞克,启禀长官,怕还得给我灌肠。”

“对。你还得灌灌肠再上路,”格林什坦医生决定。“省得你埋怨这儿没有给你治病。现在,我念到名字的人集合,跟随医官走,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每个人都按照医嘱得到辉煌的治疗。其中如果还有人试图用祈祷或威胁对付执行人,说是自己有朝一日也可能参加医疗队,现在的执行人也有可能落到他们手里的话,帅克却至少是坚毅顽强的。

“别手软,”他要求给他灌肠的执行人说。“记住你的誓言,即使躺在这儿的是你的父亲或兄弟,你也得给他灌彻底,连眼皮也不眨一眨。你得好好想着胜利属于我们,奥地利靠的就是灌肠。”

格林什坦医生第二天查房时问到帅克对在军队医院的日子印象如何。

帅克回答说,那是一个公平的、怀着崇高理想的机构。他得到的报偿是跟昨天一样的治疗,外加阿司匹林和三剂奎宁粉。奎宁粉融在水里,让他一次喝光。

就连苏格拉底喝他那一碗毒胡萝卜精〔39〕也不及帅克喝奎宁时那样从容泰然。格林什坦是在用各种程度的折磨考验着他。

他们当着医生的面用冷湿被单裹住帅克,问他是否喜欢,他的回答也是,“启禀长官,就跟在游泳池里或海滩上一样。”

“你还有风湿病吗?”

“启禀长官,好像还没见好。”

又给了帅克别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