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24/78页)

那时步兵将军的遗孀冯·波参汉伯爵夫人费了很大的劲寻找着《波西米亚人》近日所报道的那个残疾人。那人身子虽然残废,却叫人用轮椅推着,叫喊着“打到贝尔格莱德去!”这种爱国主义的表现使得《波西米亚人》的编辑部号召读者捐款资助那精忠报国的英勇的残疾人。

很容易找到。打听了几处警局,最后确认了那人就是帅克。冯·波参汉伯爵夫人带了女伴和一个提着篮子的随从来到了赫拉灿尼。

但是可怜的伯爵夫人并不知道躺在卫戍部队监狱医院里是什么意思。她的名片为她打开了监狱的门。办公室里人们对她殷勤备至。五分钟后她就知道了,她所要找的“好兵帅克”正躺在三号病室的十七号床上。惊惶失措的格林什坦医生亲自陪伴着夫人。

帅克刚结束了格林什坦医生处方的日常疗程,坐在床上。身边围着一群瘦骨嶙峋的、挨着饿的逃避兵役者。这批人没有罢休,还在严格节食的战场上跟格林什坦医生进行着顽强的角斗。

若光是听这些人谈话,无论是谁都会得到一个印象:自己来到了蓝绶带〔40〕学派的厨艺间,周围全是美食家,要不然就是遇上了满桌珍馐美味。

“普通的板油油渣即使在热的时候也是可以吃的,”害“严重胃黏膜炎”的人这时正对人讲述,“趁板油还沸腾就把油渣榨干,加上盐和胡椒。可以告诉你,连鹅板油油渣跟它一比,也都算不上档次了。”

“别再提鹅板油油渣了吧,”一个害“胃癌”的人说,“那东西是什么东西也比不上的。猪板油油渣跟它一比算得什么?当然,你得像犹太人的炸法,把它炸成金黄色。犹太人一弄到肥鹅,就连皮带油扯下来,放到锅里去炸。”

“说起猪板油油渣,你可就大错了,你知道,”帅克的邻居插嘴说。“当然,我说的是在家里用日常肥油炸成的油渣,即所谓的家常油渣。那东西不能是棕色,也不能是黄色,而是介于棕色与黄色之间。这种油渣不能太软,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脆,否则也嫌过火。是要能一沾舌头就化,还不让油流到下巴上的。”

“你们谁吃过马油油渣吗?”一个新的声音插了进来。可是没有人回答,因为那随身医官已经跑了进来:

“床上的人听着!伯爵夫人驾到,谁都不许把脏脚伸出床外。”

冯·波参汉伯爵夫人踏进病房门时那庄重的气派哪怕是大公夫人也是难以企及的。整个勤务兵队伍也都随着进来了,甚至包含了医院管后勤的军士长——他从中看出了一只财务检查的神秘的手。那东西有可能把他从基层的这个肥美食槽牵开,送去某个围着铁丝网的岗位,接受开花弹的温柔关怀。

他脸色苍白,但更苍白的是格林什坦医生的脸。老伯爵夫人那小小的名片在他眼前飘动,“将军遗孀”,还有与之相关的一切:关系、荫庇、投诉、调前线以及其他阴森森的东西。

“帅克就在这儿,”格林什坦医生努力保持假扮的镇静,带领冯·波参汉伯爵夫人来到了帅克床前。“他表现了伟大的坚韧精神。”

在帅克床前有一把为冯·波参汉伯爵夫人准备好的椅子。伯爵夫人坐了下来说:“捷克斯兵,好斯兵,残疾斯兵,勇敢的斯兵。我灰常爱捷克奥地利斯兵。”

说到这儿她伸手摸了摸帅克没刮胡子的脸蛋,又说下去:

“报子桑的东西我都读的,我给你带来了好刺的东西。一点刺的,一点喝的,一点含嘴里的,捷克斯兵,好斯兵,约翰,拿桑来!”

她那勤务兵长着一脸硬翘翘的颊须,令人联想到有名的杀手巴秉斯基。勤务兵把一个硕大的篮子拽到床前。伯爵夫人的陪伴,一位高个子的太太,满面流泪地在帅克床边坐下,拍平了帅克背后的草靠背——她心里有个一成不变的想法:应当为伤病英雄做的就是这个。

这时伯爵夫人从篮子里取出了礼物:烤鸡十二只,用粉红色丝绸纸包着,系着黄黑双色的丝带。军用甜酒二瓶,挂着标签:“Gott strafe England”〔41〕。标签背后是一张画:佛朗兹·约瑟夫跟威廉手牵手,好像要做幼儿游戏:“小邦尼,独自在洞里。可怜的小邦尼,出了啥问题,想跳都跳不起!”〔42〕

然后她从篮子里为养病的人取出了三瓶酒和两盒香烟。她仪态优雅地把所有的东西放到旁边一张空床上,再放上一本装帧美丽的书《吾皇生活故事》。那是现在的官方报纸《捷克共和国》的功勋卓著的主编写的——主编最热爱的就是老王佛朗兹。还有几包巧克力,也挂着同样的标签“Gott strafe England”。奥地利和日耳曼皇帝的画片也在床上出现了。在巧克力上他俩却没有手牵手,而是各行其是,背对着背。还有一把有两排硬毛的美丽牙刷,带着题词:“Viribus unitis”〔43〕,是希望每个人刷牙不忘奥地利的意思。还有一套修指甲的工具,是给前线和战壕准备的用处极大的小礼品。它的包装盒上是爆炸的开花弹,一个戴钢盔的人正端着刺刀冲锋。下面是德语:“为了上帝、皇帝和祖国。”还有一罐饼干,上面什么也没有画,却有一首翻译成捷克文的德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