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35/78页)
“我说,你不是个‘政治犯’吧?”瘦高个儿问。提问题的口气透露出他对帅克开始有了好感。
“没有错,我这人就是太政治,”帅克笑了笑回答。
“你不是个民族社会主义者吧?”现在轮到小胖墩儿谨慎了,他插嘴说。“那些主义跟我们究竟能有什么关系?——咱们身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在望着咱们。最好是能找条小道把刺刀取下来,别惹人注意。你不会溜吧?不会吧?你要是溜了我们可就倒霉了。我没有说错吧,东尼克?”他对瘦高个儿说。瘦高个儿平静地回答:“我们取下刺刀总是可以的。他毕竟是自己人。”
瘦高个儿心里对帅克充满同情,不再是个怀疑主义者了。他们找了一条合适的小道,取下了刺刀。胖墩儿允许帅克走在他的身边。
“想抽枝烟,对吧?”他说。“我不知道……”他想说“我不知道在绞死你之前他们会不会给你烟抽”,却意识到那话不妥,没说出口。
三个人抽起烟来。押送帅克的人开始对他讲起自己在赫拉得茨-可拉罗维的家里的事,讲他们的老婆、孩子、耕地和奶牛。
“我渴了,”帅克说。
一高一矮两个大兵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们可以找个什么地方赶快喝上一杯,”胖墩儿说,估计高个儿是能同意的。“但是得找个不显眼的地方。”
“咱们去库克里克吧,”帅克建议。“在那儿你们可以把枪放到厨房里去。老板塞拉邦纳是个猎鹰〔50〕,你们不用担心他。
“在那儿他们拉小提琴和手风琴,”帅克说下去。“姑娘们也去,进不去代表大厅〔51〕的体面人也到这里来。”
瘦高个儿和小胖墩再一次交换了眼色。瘦高个说,“很好,咱们去一趟,到卡尔林去的路还远着呢。”
帅克一路上给他们讲了好些故事。三个人欢欢喜喜来到了库克里克。他们完全按照帅克的主意办,在厨房里放下枪,进了酒吧。酒吧里弥漫着小提琴和手风琴的音乐,大家唱着一首民歌:
潘克拉茨有一座
青青的山,
山顶上的那排树
好逗人喜欢……
一个小姐坐在一个令人厌倦的青年膝头上。那青年头发光溜溜的,从正中分开,正沙声沙气唱着“我刚哄得姑娘听了话,现在又有人来撩拨她”。
一个喝醉了酒的沙丁鱼小贩趴在一张桌子上睡觉,不时地醒过来又用拳头捶桌子,结结巴巴地说:“没有好处。”然后又睡着了。台球桌后有一面镜子,镜子下坐了三个年轻女人。她们对一个铁路警卫叫道:“年轻人,请我们喝一杯苦艾酒吧。”乐队附近有两个人在争论头天晚上玛尔佳是不是给巡逻队抓走了。这个说他亲眼看见的,那个却说她跟个当兵的到乌瓦尔苏旅馆〔52〕上床去了。
有一道门前有个士兵,跟几个老百姓坐在一起,讲着自己在塞尔维亚受伤的经过。他一只手臂缠了绷带,口袋里满是老百姓给他的香烟。他说他再也不能喝了,可人群中还有个秃顶的老头在让他拿东西。“再拿一个,当兵的,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呢。我让他们给你奏点什么曲子好吧?你喜欢听《孤儿》吗?”
《孤儿》是秃顶老头喜欢的歌曲。而小提琴和手风琴也的确凄楚地奏起了《孤儿》。于是他眼里噙着泪珠,颤悠悠地唱了起来:“孩子大了,懂点事了,问起了妈妈,问起了娘呀……”
有人在另外一张桌上说:“别唱了行不?去,让乐队停下。你带着你那《孤儿》见鬼去!找个钩子吊死去吧!”
对手的桌上打出的最后王牌是唱起了:“分别了分别了,我的心,都碎了,都碎了……”
“富兰达,”他们压倒了《孤儿》之后就对伤兵说,“别在他们那儿了,到这儿来跟我们一起坐吧。让他们下地狱去。来,把香烟都拿过来。你没有法子让那些傻瓜快活的。”
帅克想起了战前的日子,那时他老到这里来坐。警探德拉日纳常来突击检查这地方,妓女们都怕他,于是拿他编了些语意双关的歌曲。他记得有一回妓女们合唱的是:
德拉日纳要来突击检查,
可玛日娜心里并不害怕,
别看他那样地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