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39/78页)
他迷迷糊糊跟一个想像中的对手争吵起来:他是在一家餐厅里,那人不让他坐在窗户前面。然后,他又把马车当成了火车,把身子伸到窗外,用捷克语和德语大叫:“到宁贝格了,全部转车。”
帅克把他拽了回来,他又忘了火车,模仿起各种动物来。模仿时间最长的是公鸡。他那喔喔喔……在马车里得意扬扬地回响。
他一刻不停地蹦跳了好一会儿。一时想往马车外扑,一时骂路上的人是无赖,一时又把手巾扔到车外,大叫停车,说他行李掉了。随后他又讲了一个故事:“从前,在布杰约维策有一个鼓手。他结了婚,一年以后就死了。”然后哈哈大笑,说:“这故事很不错吧?”
在这整个过程里帅克对神父的态度一直保持严厉。
神父对帅克玩小花样,比如往马车外扑或是想破坏座位,帅克就在不同的时刻在神父的软肋上揍上一两拳,神父都接受了,麻木得很不寻常。
他只试图闹过一回兵变,往车外跳,说是他再也不愿往前走了,他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泊默克里而不是布杰约维策。帅克在一分钟之内就彻底敉平了叛乱,逼他回到座位上原来的地点,并设法不让他再入睡。在这段时间里帅克最温和的话是:“别睡着了,你这个骷髅头!”
突然,一阵忧伤袭向神父,他抽泣起来,问帅克有没有妈妈。
“乡亲们,我在这世上真是孤苦伶仃呀,”他在车上大叫。“关心关心我吧!”
“别丢人了吧,”帅克责备他。“别胡闹了,要不然人家会说你醉了。”
“我一滴酒也没喝,老兄,”神父回答。“我完全清醒。”
但是他突然站起来行了个军礼,用德语说:“启禀长官,我真是醉了。”
“我是一头猪,”他带着真诚的彻底的绝望不断重复了十次。
他转过身又不断请求:“扔我到车外去吧,你干吗要带我走?”
他又坐了下来,喃喃地说:“月亮周围出现了圆晕,船长,你相信灵魂不朽吗?马能不能上天?”
他哈哈大笑,可随即又忧伤起来,冷冷地望着帅克说:“请原谅,长官,我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去过维也纳吗?我记得是在神学院。”
为了宽慰自己。他背诵起拉丁文诗句来:有一个黄金的时代,不需要法官仲裁……
“我背不”下去了,”他说。“把我扔出去吧,你干吗不扔我出去?我不愿对自己采取任何行动。”
“我想让鼻子落地摔下车去,”他以坚决的口气宣布。
“长官,”他再次请求,“亲爱的老兄,请打我一个嘴巴。”
“一个还是几个?”帅克问。“两个吗?挨打……”
神父大声数着一个个嘴巴,脸上闪着幸福的光芒。
“这东西对人大有好处,”他说。“健胃,消食。再来一个。”
“非常感谢,”神父叫道,帅克迅速照办。“我完全满足了。请把我的背心撕开吧。”
他提出了五花八门的要求:把他的腿弄脱臼,略微卡卡他的脖子,拔掉他的指甲,敲掉他的门牙。
他表现出了做殉道者的渴望,要求把他的脑袋砍掉,再用口袋装好尸体,扔进伏尔塔瓦河。
“我的脑袋非常适合有星星在后面闪亮,”〔59〕他热情洋溢地说。“我需要十个星星。”
然后他又谈起了比赛,转到了芭蕾舞,谈得也不久。
“你会跳茨咂达舞吗?”他问帅克。“你看过熊舞吗?是这样跳的……”
他想跳高一点,却落到了帅克身上。帅克开始打他嘴巴,然后让他在座位上躺了下来。
“我想要个东西,”神父大叫,“但是不知道要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他垂下头,完全听天由命了。
“我要什么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一本正经地说。“跟你也没有关系,对吧,长官?我不认识你,你怎么敢谴责我?你会斗剑吗?”
一时他又厉害了起来,想把帅克从座位上推下去。
等到帅克毫不犹豫地让神父品尝了他的体力优势的滋味之后,他只好平静下来。然后他又问:“今天是星期一还是星期五?”
他急于知道的还有:现在是十二月还是六月。他在提出花样繁多的问题上表现出了巨大的才能。比如他问:你结婚了没有?你喜欢羊奶干酪吗?你家有臭虫吗?你没有生病吧?你的狗有怪脾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