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65/78页)

啤酒花商人回答说他一切都非常清楚了。但是按照他的天然策略感,他担心这话会被看作某种暗示,便一面往回走一面说:“战争期间我们的啤酒花失去了国外市场。法国、英国、俄国和巴尔干再也买不到啤酒花了。我们的啤酒花还在往意大利运,但是我担心意大利也会马上卷入战争。不过,到胜利的时候,我们的货物就可以自己定价了。”

“意大利目前是严格保持中立的,”中尉安慰他说。“它打算……”

“但是它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受到跟奥匈帝国和德国签订的三国条约的制约呢?”啤酒花商人突然发起火来。一切问题突然塞满了他的脑袋——啤酒花、他妻子、战争。“我估计意大利会向法国和塞尔维亚进军的。那时候战争就会结束。我仓库里的啤酒花在腐烂,国内市场生意清淡,出口市场几近于零,而意大利却要严守中立。意大利为什么要跟我们重续1832年的三国联盟?意大利外长散·玖利安诺侯爵到哪儿去了?那位先生干吗去了?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你知道我战前的年营业额是多少?现在是多少?”

“你别以为我不关心时事,”他说了下去,望着中尉怒火直冒。中尉从嘴里静静地吐着烟圈,烟圈赶上烟圈,又散化开,凯蒂太太很感兴趣地望着他的动作。“德国人已经逼近巴黎,为什么又退回到前线?玛阿斯和墨塞尔之间为什么又打起了重炮战?在玛席河附近的孔贝与窝厄热,有三家酿酒厂给烧掉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每年至少要给他们五百多袋啤酒花。扶斯夏的哈曼司威勒酿酒厂也烧掉了。靠近米豪森的涅德拉斯巴赫那个大型酿酒厂也变成了焦土。这意味着我的公司每年要损失一千二百袋啤酒花生意。为了克罗斯特赫克酿酒厂,德国人就跟比利时人打了六仗。在那儿你每年又损失了三百五十袋。”

他义愤填膺,说不下去了,只站起来向他妻子走去,说:“凯蒂,马上跟我回去。收拾好你的东西。”

“所有这一切的出现都叫我非常生气,”过了一会儿,他带着道歉的口气说。“我以前可是个十分平静的人。”

在太太离开这里去收拾东西时,他放低了声音对中尉说:“她这样做已经不是头一回。去年她就跟一个试用教师跑过一回。我是在很远的扎格勒布找到他们的。我还利用那机会跟扎格勒布的市酿酒厂签订了六百袋啤酒花的合同。

“对,南方一向就是个金矿,我们的啤酒花远销到了君士坦丁堡。可今天,我们已经有一半给毁掉了。要是政府再限制国内的啤酒生产,那它给我们的打击就是终结性的了。”

他点燃了递给他的烟,绝望地说:“以前光是华沙就要购进二千三百七十袋啤酒花。华沙最大的酿酒厂是奥古斯丁厂。那厂的代表每年都固定要来看我。现在简直逼得我走投无路了。幸好我没有孩子。”

从华沙的奥古斯丁酿酒厂的代表每年固定来看他所演绎出的逻辑推理使中尉温和地笑了笑。啤酒花商人注意到了,于是作了解释:“索朴隆和格罗斯堪尼撒的匈牙利酿酒厂是使用我的公司的啤酒花生产啤酒出口的,远销到了亚历山大港。他们每年平均需要一千袋。现在一封锁,他们拒绝了一切订货。我的啤酒花减价百分之三十卖,他们也一袋都不肯订。停滞、腐烂、痛苦,在这一切之上还有国内的麻烦。”

啤酒花商人沉默了一会儿。那沉默被凯蒂太太打破了。凯蒂太太已经准备好了离开:“我的箱子怎么办?”

“他们会来取的,凯蒂,”啤酒花商人放下心来说。一切顺利,终于没有吵架,没有闹丑闻,他心里很高兴。“如果你还想买点东西的话,这正是我们走的时候。火车两点二十开。”

两人都跟中尉友好地分了手。啤酒花商人很高兴事情完全结束,他往前厅走去时对中尉说:“你要是在前线受了伤——当然,上帝不允许——就到我们那儿疗养去。我们会非常精心地照料你的。”

中尉回到凯蒂太太准备离开时收拾打扮的房间,在梳妆台上见到四百克朗和下面的一封信:

中尉,在我那个猩猩丈夫,那个头等笨蛋面前,你没有保护我,倒是让他把我像忘在你家的奴隶一样带走了。在这样做时你还胆敢说是大方地接待了我。我希望在你家的花销没有超过信封里这四百克朗。这钱请你跟你那仆人分用。

路卡什中尉拿着信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它慢慢撕成了碎片。他微笑着望望放在梳妆台上的那笔钱。他看到了凯蒂太太在对镜梳头时因为激动而遗忘在梳妆台上的梳子。他把那东西也归入了他那拜物教藏品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