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7/78页)
他像打算喝血一样盯了帅克一眼。
“把你那副白痴面孔收起来。”
“我没法儿收,”帅克一本正经回答。“我是因为白痴才被部队除名的,有特别委员会的白痴文件作证。我是官定的白痴。”
罪犯型的长官咬牙切齿地说:
“人家对你的指控和你犯下的罪行说明你满脑子是主意。”
于是他对帅克缕述了他的种种罪行,从叛国罪到对皇帝陛下和皇室成员的大不敬罪。其中的核心之宝是赞同对斐迪南大公的暗杀。然后从那一桩罪行衍生出了一连串新罪行。其中闪耀着光辉的是煽动罪。因为那是在公共场所进行的。
“对这些罪行你怎么解释?”脸上带着兽性残忍的先生胜算在握地问。
“这种事就太多了,”帅克天真地回答。“好事总会成堆的。”
“这就行了,你承认这些全是真的?”
“我全承认。你们确实是非严格不可,没有严格就不会有成就。我在部队的时候……”
“闭上你那臭嘴,”警局的委员大叫。“问你话你再回答,懂吗?”
“我当然懂,”帅克说。“启禀长官,您乐意说的话我全能听明白,也能从你们乐意说的话里看出自己的奋斗方向。”
“你跟谁接头?”
“跟我家的女工接头,长官。”
“你在这儿的政治圈里就没有朋友?”
“有的,长官。我订阅午后版的《人民政治》,也就是‘母狗报’〔21〕。”
“滚!”兽性长相的先生对帅克大吼。
他们把他带出房间时,帅克说:
“再见,长官。”
帅克回到牢房告诉所有被抓的人说,这种过堂有趣极了。“他们对你大吼几声,然后就把你踢了出来。”
“要是从前的话,”帅克接着说,“那就厉害多了。从前我在一本书上见到,为了证明被告无罪,要求他在烧得通红的铁条上走,或是喝熔化的铅。还有就是给不肯招供的人戴上脚枷,或是在梯子上吊成一排。再不然就像对内泊穆克的圣约翰〔22〕一样,用厨工用的火把烧腰眼。据说那位圣约翰被烧时,叫得就像遭到了亵渎神明的杀害,一直叫到他们用不漏水的袋子装了他,从爱利士卡桥扔进河里。这样的事太多了。即使在那以后,他们也常常把被告砍成几块,或是戳在博物馆附近的火刑柱上。像那样的人若是只给扔进地牢就会觉得是得到新的生命了。
“现在坐牢倒有趣,”帅克津津有味地说下去。“没有砍成四块,没有人戴脚枷,反倒给床,给桌子,给长椅子,并没有像沙丁鱼一样挤到一堆。我们还有汤喝,有面包和一罐水,而且厕所就在鼻子底下。从此你可以看到万事万物都是在进步的。去审问的路是远了一点,走过的走廊不只三条,还得爬楼梯,这是事实。但是走廊干净而且热闹。这儿带进来一个,那儿带进来一个,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你可以至少为自己并不孤独而高兴。每个人都走着自己美好的路。没有人害怕一来到办公室就有人告诉他,‘好了,我们已经考虑了你的案子,明天你不是砍成四块就要火刑烧死,你自己选择吧’。那选择太困难,肯定。而且我认为,诸位先生,我们有许多人到了那种时候都会很为难的。对呀,而今可就进步多了,对我们很有好处的。”
他刚为关押公民的现代化方式发表完辩护词,一个看守就打开门大叫起来:
“帅克,穿好衣服,准备过堂。”
“我一定穿好衣服,”帅克回答。“我不反对,但我怕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已经过了堂而且给赶出来了。我担心跟我一起关在这里的其他先生们会不高兴的。今天晚上他们连一次堂都还没有过,而我倒过到第二次了。他们说不定会眼红的。”
“滚出来,少胡说八道。”这便是帅克君子风度的发言所得到的回答。
帅克发现自己再次面对着那位凶狠的先生的脸。那人单刀直入地、狠毒地、不容分说地问他:
“你全都招认么?”
帅克善良的蓝眼睛盯着横人温和地说:
“你要我招认,长官,我就招认,那对我没有害处的。你要是说‘帅克,什么都别招,’那我就会蘑菇来蘑菇去一直不招,蘑菇到一口气也不剩。”
那横人又在文件上写了几个字,把笔递给帅克,要他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