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47/77页)
巴龙倒退了一步,绝望地挥舞着双手,沮丧地说:“对不起,你知道,但那是我的天性,我控制不住!就是当正规兵的时候,我也常常三番两次上厨房找吃的,最后还是坐了牢。有一回我晚饭连吃了三份牛排,因此也坐了一个月班房。愿上帝保佑我如愿以偿!”
“别害怕,巴龙,”志愿兵安慰他。“营史上不会写你是在取了军官午餐回战壕在路上偷吃时死的。你留下的记录将跟营里一切为帝国的荣誉而捐躯的人相同,比如后勤军士长范涅克。”
“那你给我准备的是什么样的死呢,马瑞克?”
“别着急,军士长。事情不会都那么快。”
志愿兵想了一会儿:“你是克拉路比人,对不对?那就让你写信告诉克拉路比人,说是你失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找到。但要写得谨慎。或者,你愿不愿意受了重伤一直躺在铁丝网障碍以外很远的地方?你可以被打断一条腿,就像那样美妙地躺上一整天;到了晚上,敌人的探照灯搜索到你的地方,看到了你,以为你是侦察,才用大炮和开花弹把你打穿了许多洞。如果是那样,你对部队的贡献可就特别伟大了,因为敌人在你身上花费了大量的、可以消灭一整个营的弹药。经过一次次这样的炮击之后,你身上的碎片在你头顶的天空里自由地飞翔、旋转,穿透天空,唱起一首辉煌的胜利赞歌。简而言之,每个人都有机会轮到牺牲,我们营每个人都是可以出人头地的。于是营史的每一页都会弥漫着胜利的记录——虽然我真不希望它弥漫,但是我无可奈何。每件事都要求做得彻底,对我们的某些怀念才能延续到,比如9月,那时我们这个营真是什么也没有剩下了,除了营史上那些宏伟的篇章。它们将向奥地利一切人的心灵传递出一个信息,让他们清楚看见:那些再也看不见自己家园的人一个个都战斗得同样英勇。我已经写下了结尾,你知道,范涅克先生,也就是讣告。荣誉归于对死亡者的记忆!死者对帝国的爱是最神圣的爱,因为死亡就是爱的高潮。愿他们的名字(比如,范涅克的名字)每次被提起都伴随着荣耀。那些因为失去了赚面包者而感到最惨痛损失的人们可以骄傲地擦干眼泪了。倒下的人都是我们营的英雄。”
霍东斯基和于莱达津津有味地听着志愿兵阐述他们营即将出现的历史。
“靠近一点吧,先生们,”志愿兵翻看着笔记本说。“这儿是第15页。‘电话兵霍东斯基是在9月3日跟营炊事员于莱达一起倒下的。’现在听我念下面的解释:‘英雄主义的典范:霍东斯基牺牲时保护了他所掩护的电话线。那时他跟电话留在一起已有三天,无人接替。于莱达注意到了包围我方侧翼的敌人的威胁,端起一锅沸腾的水便向敌人泼去,烫伤了周围的敌人,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两人都死得壮烈非凡,是吧?一个被地雷炸成了碎片,另一个被敌人放到他鼻子下的毒气窒息而死。而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卫自己。他们被消灭时都高叫着:‘营长万岁!’最高司令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每天以命令的形式对他们表示感谢,并命令我军其他单位熟知我营的英雄事迹,以我营为学习的榜样。我可以给你们读读部队命令的一部分,那是要在全军的每个单位宣读的,跟卡尔大公那道命令一样——1805年大公率领队伍站在帕度瓦城面前,第二天就遭到了可怕的打击。这就是后人能读到的关于我营的陈述:我们是英雄的单位,是一切部队的光辉典范。你们来听听。‘……希望全军将士以该营为楷模,特别要学习该营的自我牺牲、自立自强的精神,面临危难岿然不动、不可战胜的精神;学习他们的英雄主义品质和对上级军官的坚信。此类优秀品质是这个营的杰出之处。此类品质将指引他们为战争的胜利和帝国的福祉创造出光辉的业绩。全军务须以该营为榜样!’”
从帅克睡觉的地方传来一声呵欠,大家听见他在梦里唧咕:“是的,你是对的,弥勒太太,人嘛,都一样。克拉路比住着个叶罗士先生,是制造水泵的。他跟芭度比策的钟表匠雷含兹先生十分相像,就跟两根相同的大头针一样;而雷含兹先生跟季岑来的比什科拉也惊人地相像。而他们四个〔43〕又跟一个并不认识的自杀的人一模一样。他们发现那人吊死在靠近金德热韶伏—赫拉德克的一个湖边,完全腐烂了,就在铁路线下面。他有可能是在那里扑向火车的。”〔44〕第二次呵欠从那儿传来,随后便是:“然后那四个人全给判了很大一笔罚款。明天请你给我做点面条,要加罂粟子。”帅克翻身转向另一边,又打起鼾来。这时于莱达跟志愿兵为今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争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