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68/77页)

说不定几位仁慈的老总可以委屈一点,跟他一起去克罗先科。那里农庄很大,离这里只有三刻钟路,空地方也多,每个士兵都可以盖上一张羊皮,还有一饭盒牛奶,因为他们那里的母牛很多。那里也好睡觉,军官先生们可以睡碉堡。但是这儿,在里斯克考维茨,除了穷、疥疮、虱子,啥都没有。他自己以前也有过五头母牛,可是全给俄国佬征用了。就连他想给生病的孩子们奶喝也只好到克罗先科弄去。

这时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母牛在隔壁牛棚叫了起来。他们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利的声音在对不幸的母牛叫喊,恨不得让它们得霍乱死掉。

不过,村长并没有为这事慌张,还继续穿他的长统靴:

“这儿只有一头母牛,是我隔壁的邻居伏依谢克家的,就是你刚才听见叫的那一头,仁慈的长官。那是一头可怜巴巴的病牛,俄国人把它的牛犊牵走了,从那以后它就不出奶了。但是地主不愿把它杀掉,他还希望捷斯托克瓦的圣母娘娘会让一切恢复正常。”

说话间他已经穿好了羊皮袍子。

“咱们就到克罗先科去吧,仁慈的长官,还不到三刻钟距离——我说的什么呀,我这个罪人?还不到半个钟头距离。我知道一条路,过了小溪,再过一棵橡树,穿过榉树林就……那村子大,酒店里的伏特加的劲儿也大。走吧,仁慈的长官。干吗不动弹了?你们那光辉的团队的士兵先生们一定得找到整齐的床,舒舒服服地睡觉。跟俄国人打仗的皇家王室部队的士兵是必须有干净的床和舒服的睡房的……这儿吗?虱子、疥疮、天花,还有霍乱。我们这倒霉的村子昨天就有三个农民害霍乱,脸都乌了……最仁慈的上帝给里斯考克维茨的是诅咒。”

这时帅克威严地挥了挥手。

“听着,我仁慈的长官,”帅克模仿村长的调子说。“以前我就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在瑞典战争时期,上面命令在一个村子里为士兵安排住宿,可村长不肯帮忙,反倒辩解起来。他们就把他在最近的树上吊死了。今天在散诺克,一个波兰下士也告诉过我,说安排住宿的人一到,那里的村长就召集村委会的人,他们跟村长一起到每一家去,很干脆地对大家说:‘三个人住这儿,四个人住那儿,军官可以住神父家。半个小时就可以完全解决。’

“我仁慈的长官,”帅克严肃地转身对村长说,“你们最近的树在哪里?”

村长没听懂“树”的意思,帅克向他解释说“树”就是榉树、橡树、梨树、苹果树,简单说,就是长着结实的树枝的东西。村长仍然不明白,但是一听果树的名字吃了一惊,樱桃正要熟了。于是他说,他不知道什么像树那样的东西,不过他家门口倒是有一棵橡树。

“那好,”帅克说着做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绞死”的手势,“我们现在就要把你绞死在你家门口,因为目前在打仗——这你一定知道。我们有命令,要在这儿睡觉,而不是到克罗先科去睡觉。我们的战略计划你是改变不了的,你这个王八蛋。你呀,跟写瑞典战争那书一样,就要挂起来晃荡了……从前,在费尔克—梅兹热齐搞军事演习的时候也有过同样的情况……”

这时范涅克挡住了帅克:

“那件事你以后再告诉我们吧,帅克,”他说着转身对村长加上一句,“行了,把短袜子穿上,安排住宿吧!”

村长开始发抖,嘟哝了几句他对仁慈的长官们完全是一片好意什么的,但是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他说不定能够在村里找出点东西来,让仁慈的先生们满意。他马上去拿风灯来。

村长出了房间,房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石蜡灯。石蜡灯在圣徒像下,画里的圣徒歪扭着,像个可怜无比的残疾人。霍东斯基突然惊叫起来:

“巴龙跑哪里去了?”

好在他们还来不及四面看,炉子后面通向外面的门已经悄悄开了,巴龙溜了进来。他四面望望,看村长在不在屋,然后,像害了重伤风似的抽着鼻子说:

“我去了一趟储藏室,发现了些东西。我尝了一下,味儿现在还在我牙齿上。不甜也不咸,是做面包的面团。”〔50〕

范涅克拿电筒照了他一下,每个人都相信了不敢相信的东西。他们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匈牙利士兵会脏得那么厉害。然后他们又吓了一跳,看见巴龙的军装鼓了出来,好像怀孕到了晚期。

“你出什么事了,巴龙?”帅克戳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怜悯地望着他。

“是小黄瓜,”巴龙话多了,可还喘着气,跟吐不出又咽不下的面团斗争着。“小心,是盐渍小黄瓜,我一口气吃了三根,剩下的我给你们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