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70/77页)

那母牛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好几回他们都觉得那牛的皮是剥不掉的。剥皮时他们好几次扯破了皮,露出了绞在一起的肌肉,像晾干了的绳索。

这时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大袋土豆,开始毫无希望地煮筋腱和骨头。而在附近的一个较小的炉子上,炊事员也用从那骷髅上切下来的一块东西,在毫无希望地为军官做菜。

这头可怜的母牛(如果这样的自然现象也配得上母牛称号的话)在现场的每个人记忆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在随后的索科尔战斗之前,只要指挥官一提起里斯克考维茨的母牛,11连的人就会端起刺刀,发出愤怒得吓人的吼叫,向敌人扑去。

这母牛太丢脸,拿它是没有法子煨肉汤的。那肉煨的时间越长,在骨头上就贴得越紧,索性长了进去,跟在官样文章牧场上吃了半世纪草,别的全都没吃过的老官僚一样,只剩骨头了。

帅克作为信使在军官跟厨房之间不断地保持联系,目的在于看什么时候那顿饭终于可以做好。他向路卡什中尉宣布道:

“长官,那母牛就像瓷器,硬得可以切玻璃。炊事员帕伏里谢克跟巴龙一起尝味的时候,帕伏里谢克咬断了门牙,巴龙啃断了后臼齿。”

巴龙郑重其事地来到路卡什中尉面前,把包在《路尔德斯之歌》里的一颗牙递给了他,咕噜道:

“启禀长官,我已经竭尽全力了,我们在考虑军官伙食,看能不能拿这东西做牛排的时候,我也咬断了一颗牙。”

一听见这话,窗户边圈手椅上坐着的一个悲惨形象站了起来。那是杜布中尉,是由救护车送来的,已经完全垮了。

“请安静点,我在生病,”他说话的声音令人绝望。“我在生病!”

他又在那旧椅子上坐下,那椅子每一道缝隙里都有几千个臭虫卵。

“我疲倦,”他发出凄凉的声音说。“我生病了,我痛苦!请不要在我面前谈什么咬断了的牙齿。我的地址是:斯密晓伏,克拉罗伏斯卡18号。要是我不能活到看见明天的话,请通知我的家庭,让他们节哀。别忘了在我的墓碑上刻上我战前是帝国王室的小学教师。”

他开始轻轻打起鼾来,帅克从一首为死人写的挽歌中引用了一段歌词,他已经听不见:


啊,是你拯救了圣贞女的灵魂,

啊,是你指引着强盗去抢人,

拯救我的灵魂吧,引我去上天庭。


此后范涅克便肯定:军官伙食那份美妙的母牛还得再煮两个小时。拿它做牛排是不行了,只好换成红烧。

作出了决定:在发出吃饭信号前可以让大家打一个盹,因为晚饭在天亮以前是怎么也吃不到的了。

范涅克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大抱干草,在神父的饭厅里铺开了,神经质地捻着八字胡,对路卡什中尉说——路卡什中尉睡在旧沙发上,比他高一些:

“相信我,长官,在整个战争过程里,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母牛……”

霍东斯基坐在厨房里的半截教堂蜡烛的光下,提前准备着一批家信,等到军邮号码终于确定下来,他就不用伤脑筋再忙着写信了。他写的是:


我亲爱的、心疼的妻,我最爱的波荏卡:

现在是晚上,我心里老想起你,我的宝贝。我想像着当你看见你身边的空床时会思念我。如果我心里出现了许多念头,只好请你原谅。你很明白,战争一开始我就到了军队服役,上了战场。而且我从受伤休假的同志那儿听见了各种各样的消息。他们回家后真是宁可进了坟墓,也不愿知道有些流氓混蛋跟他们的老婆在一起。我非写这封信不可,我非常痛苦,亲爱的波荏卡。我也许并不愿意写这样的话。但是你自己也清楚,亲爱的波荏卡,你曾跟我说过知心话,说我并不是第一个真正理解你的人。密库拉西卡大街的克洛思先生在我之前就理解你了。今天晚上,当我想起我不在家,那个下流的坏蛋可能对你提出什么要求时,我就恨不得当场把他掐死。很久以来我就在心里这么想。我一想起他有可能再次来追求你,我的心就变成了石头。有一件事我得警告你:我不愿意让一个跟我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还跟别人乱搞的破鞋跟我住在一起,让我背些不清不白的名声。原谅我说了这些刺耳的话,亲爱的波荏卡。但是你得小心,别让我发现你的什么问题。要是发现了,我只好把两个人的肠子都挑出来。即使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在乎的。亲你一千次。向爸爸妈妈转达我的爱。

你的托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