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名义卷(第11/29页)
现在可以弄清楚:在北宋时,已有了词为“诗人之馀事” 的概念,但还没有出现“诗馀” 这个名词。南宋初,有人编诗集,把词作附在后面,加上一个类目,就称为“诗馀” ,于是这个名词出现了。但是,这时候,“诗馀” 还不是词的“又名” ,甚至,这个时候连“词” 这个名词也还没有成立。只要看上文所引几条资料中,凡讲到词这种文学形式的地方,邵伯温称“长短句” ,黄庭坚称“乐府之馀” ,罗泌、关注称“歌词” ,孙兢称“乐章” ,陆游称“乐府词” 。惟有王称的《书舟词序》中称“叔原独以词名尔” ,这里才用了“词” 字,但这个“词” 字还不是文学形式的名词,而只是“歌词” 、“曲子词” 的省文。
再后一些时间,书坊商人把名家诗文集中的“诗馀” 部分抄出,单独刊行,于是就题其书名曰“某人诗馀” ,词选集也就出现了《草堂诗馀》、《群公诗馀》等等书目。这时候,“诗馀” 二字还不能单独用,其前面必须有主名,表明这是某人的“诗之馀事” 。整个南宋时期,没有人把做一首词说成做一首诗馀。
直到明代,张作词谱,把他的书名题作《诗馀图谱》,从此以后,“诗馀” 才成为词的“又名” 。从杨用修以来,绝大多数词家,一直把这个名词解释为诗体演变之馀派,又从而纷争不已,其实都是错误的。
(八)令·引·近·慢
唐、五代至北宋前期,词的字句不多,称为令词。北宋后期,出现了篇幅较长、字句较繁的词,称为慢词。令、慢是词的二大类别。从令词发展到慢词,还经过一个不长不短的形式,称为“引” 或“近” 。明朝人开始把令词称为小令,引、近列为中调,慢词列入长调。张炎《词源》云:“美成诸人又复增演慢曲引近。” 可知引、近、慢词到宋徽宗时代已盛行了。
“令” 字的意义,不甚可考。大概唐代人宴乐时,以唱歌劝客饮酒,歌一曲为一令,于是就以令字代曲字。白居易寄元微之诗云:“打嫌调笑易,饮讶卷波迟。” 自注云:“抛打曲有调笑令。” 又《就花枝》诗云:“醉翻衫袖抛小令。” 又《听田顺儿歌》云:“争得黄金满衫袖,一时抛与断年听。” “抛打曲” 的意义,未见唐人解说,从这些诗句看来,似乎抛就是唱,打就是拍。元稹《何满子歌》云:“牙筹记令红螺碗。” 此处“记令” 就是“记曲” ,可知唐代人称小曲为小令。
小令的曲调名,唐人多不加令字。《调笑令》本名“调笑” ,一般不加令字,《教坊记》及其他文献所载唐代小曲名多用“子” 字。唐人称物之么小者为“子” ,如小船称船子,小碗称盏子。现在广东人用“仔” 字,犹是唐风未改。曲名加子字,大都是令曲。如《甘州》原是大曲,其令曲就名为《甘州子》。又有《八拍子》,意思是八拍的小曲。渔人的小曲,就名为《渔歌子》。流行于酒泉的小曲,就名曰《酒泉子》。到了宋代,渐渐不用子字而改用令字,例如《甘州子》,在宋代就改称《甘州令》了。也有唐、五代时不加子字或令字,而在宋代加上令字的,例如《喜迁莺》、《浪淘沙》、《鹊桥仙》、《雨中花》等。令字本来不属于调名,《浪淘沙令》就是《浪淘沙》,《雨中花令》就是《雨中花》,二者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万树《词律》和清《钦定词谱》却以为二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万氏明知“凡小调俱可加令字” ,但还认为许多人的作品词句不完全一样,坚持《浪淘沙令》不是《浪淘沙》,岂不是很固执吗?《猗觉寮杂记》称“宣和末,京师盛歌《新水》” 。这所谓《新水》,就是《新水令》。宋人书中引述到各种词调,往往省略了令字或慢字,不必因为有此一字之差而断定其不是同一个曲调。
引,本来是一个琴曲名词,古代琴曲有《箜篌引》、《走马引》,见于崔豹《古今注》和吴兢《乐府古题要解》。宋人取唐、五代小令,曼衍其声,别成新腔,名之曰引。如王安石作《千秋岁引》,即取《千秋岁》旧曲展引之。曹组有《婆罗门引》,即从婆罗门旧曲延长而成。此外晁补之有《阳关引》,李甲有《望云涯引》,吕渭老有《梦玉人引》,周美成有《蕙兰芳引》,大概都是由同名旧曲展引而成,不过这些旧曲已失传了。万树《词律》注王安石《千秋岁引》,谓此调与《千秋岁》迥别,徐诚庵《词律拾遗》则谓荆公此词,即千秋岁调添减摊破句法,自成一体,其源实出于《千秋岁》。徐氏云:“引者引伸之义,故字数必多于前。” 又云:“凡调名加引字者,引而伸之也。即添字之谓。” 此二家注释,皆近是而犹有未的。盖引与添字摊破,犹有区别。大概添字摊破,对原词的变化不大,区别仅在字句之间,而引则离原调较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