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忍要忍到极致,退要退到彻底 (第6/17页)
古平原笑了笑,“谁说我要出门口,我这不是往里面去吗?”
大伙儿哄堂大笑。曲管账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去内堂做什么,那岂是你一个穷小子能进的地方!”
“他不是穷小子!”如意走过来,看了一眼古平原,开口道:“领驼队闯过黑水沼、斗蒙古王府、夺回货款的商人就是他,他就是古平原!”
“哗!”大堂之中整个震动了。“人的名,树的影”,古平原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蒙古的一番所作所为,在“户户皆商”的山西早就传得家喻户晓,甚至有不少夸大其词的部分都被老百姓信以为真。有的说他身高丈二,走黑水沼别人没顶他却只没腰,有的说他力大如牛,一个人就打败了一队蒙古兵,还有的说古平原必定是个经商一辈子的老掌柜,否则不能智计百出败中求胜……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此刻一听说那个胆大包天的外省商人,就是眼前这个一脸书卷气的年轻人,大家不敢置信之余反倒更加好奇,都纷纷挤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曲管账和一干伙计也傻眼了。普通伙计不明白这古平原在蒙古发了财,却为何无缘无故跑到泰裕丰来搅闹?曲管账却是少有几个知道此事底细的票号中人,知道这是王大掌柜看重的人,连忙陪着如意,亲手一打帘,把古平原让进了内堂。
“老爷说,看你来了就在外面给你扬扬名,让大家都知道知道。我这可是做到了,你不谢谢我吗?”如意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回眸嫣然一笑。
古平原避开她的目光,沉静地说:“王大掌柜的用意,我懂!”
泰裕丰票号前后三进。最后面的一进大院,名义上是票号的库房,其实是王天贵的私宅。他在北城门外有处大宅,却极少回去,先后娶了几房姨太太,新近得宠的那个,便住在此处外宅伺候他,从前的那个,自然便被撵到老宅里去“享福”了。
如意平素便住在泰裕丰后院。来到院子中间,就见歪帽正在门外把守,屋里却传来王天贵与通房大丫头的嬉笑声。
“老家伙,又在不正经!”如意低低地骂了一句,引着古平原走过来,忽然眼一瞪,向歪帽骂道:“瞎了眼了么?还不打帘子让古大少进屋!”
她突然发作,连古平原都吓了一跳。歪帽的厉害他昨晚是亲见的,一拳打出去连刘黑塔也挨不起,又听说他是武举出身,怎么能忍受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如此谩骂?没想到歪帽就真的忍了下来,眉毛都没皱一下,对骂声充耳不闻,命令却如数照办。他弯起腰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躬身请如意和古平原进去。古平原经过歪帽身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就见这人眼中如古井不波,古平原想到他昨晚把自己丢入水缸中恐怕也是这副木雕泥塑的表情,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曲管账没得召唤不敢擅进,便在屋外候着。
一脚踏进屋,古平原已经闻到一股浓浓的鸦片烟香气,熏人欲醉。屋中烧着个大火盆,上好的山西焦炭发着白亮的光,窗缝上密密地糊着二指宽的牛皮纸,真是一室皆春。
王天贵躺在炕上,小腿裹着一条毛毯,正在悠闲自在地躺烟盘。身边一个俏灵灵的大丫头端茶递烟枪,殷勤地伺候着,只是见了如意进来,脸上这才有些畏缩,原本笑得花枝乱颤,也慢慢地收敛了。
“咳。”王天贵轻咳一声,眼睛并没有看刚刚进屋的古平原,而是呼唤道:“老歪,你也进来!”
古平原这才知道原来歪帽在票号里人称“老歪”,当然这也是要王天贵和几个有资格的管账先生才能如此叫法,寻常伙计只怕不敢这样叫,非尊称一声“歪爷”不可。
歪帽依言走进来,不言不语静静地靠屋角一站。说也奇怪,他这一进来,温暖的屋中霎时就像刮进一股扑面的寒风,古平原就觉得呼吸一滞,眼中那炭火的火苗都矮了许多。古平原的脸色变化都落在王天贵眼里,他满意地笑了笑,叫歪帽进来,就是要给古平原施加压力,让如意在场也是这个用意,他要时刻提醒古平原昨夜发生的一幕。
“昨晚你走了之后,常四又顶了半宿的尿壶。”王天贵慢悠悠的语气却直刺古平原的心里,“要是你今天不来,那他可就倒霉了,非穿‘水裤子’不可。”
所谓倒霉,自然是说眼下顶尿壶还是轻的。古平原在关外五年,对黑牢里的这些事情都屡有耳闻,“水裤子”这玩意儿虽然是头回听说,不过应该就是“水皮袋”一类的酷刑。这不是官府的律定五刑之一,而是私设的毒刑!把一条皮袋里灌满水,然后把人放进去,扎紧口袋吊起来,只留脑袋在外面。人在里面泡上三天基本就残废了,还一点伤都验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