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15/23页)

“拿着。”她说,伸手把杯子递出去,拇指和拱成弧形的食指捏着杯沿。“水龙头在那儿。”

孩子们就是要走:他们知道这个老女人想让他们离开,他们恨她和她的房子,甚至超过对火的惧怕。但这女人的势利让艾拉决心留下来。斯迪威因为烧伤在哭,艾拉问这个女人是否有旧了不穿的小孩衣服她或许可以借用,保护她儿子不被火星和余烬烧到。

女人打开一个橱柜,艾拉看见里面一格一格利落地熨好了、收起来的小孩衣服,价格不菲,大部分是男孩穿用的。她能闻到樟脑味,在她脑子里总跟不受时间改变联在一起,绝对不变的空间和物件散发让人安心的气味。老女人转过身,把一件叠起的衣物递给艾拉。艾拉手腕短而快地一甩,把衣服展开。

一件女孩不穿了的红衣服,磨损得很严重。

“谢谢你。”艾拉说。

不知为什么,她没法把找一个安全庇护所的计划与这样的羞辱调和起来,这羞辱让她愤怒,这愤怒难以平复。她儿子穿上破旧的红衣服,她把家人又带回到外面的大火中,她确信这么做不但义不容辞,而且很聪明。

他们走回到路上,大火完全没谱了。风在身后刮,风迎面扑来,到处是火,风像鞭子抽似的刮起来,打着旋的红色余烬和火光闪闪、不知来自何处的松实集结成飓风,把碰到的东西全变成火焰。他们一直在逃离,但现在他们被围起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斯迪威说,又哭起来。

“够了!”艾拉说,她一把抓住他。“我们必须想法子走到霍巴特。到我身后去,手拉手,不管做什么,都别放手。”

就这样连着,这条交织着希望和恐怖的悬悬一线继续延伸到风中、烟雾中、火焰中。玛丽开始哭,她的脚上打泡了。

“等到了霍巴特,我们再处理你的脚。”艾拉说。

先前有树木、房屋在周围燃烧,现在有树木、房屋在眼前燃烧,艾拉不停地催他们快走。她抱着斯迪威,身后是玛丽用一只手牵着她的裙边,杰茜用另一只手也同样牵着;如果他们不始终抓住彼此,他们身上会发生什么?每个人都被这想法吓住了。从火焰和风的噪声中传来一声坍塌的巨响,前方远处,一棵树燃成火球倒在路上。艾拉找到蜿蜒在火周围的一条路,他们继续走,走过这棵树,走过一辆轿车烧着的残骸,走过一根倒下燃烧的电线杆,电缆像织衣用的羊毛线在四周伸展。但前方大火变得比身后的更险恶,热得难以置信,玛丽的脚打泡很严重,突然,艾拉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孩子们。

“咱们得往回走,孩子们。快,”她说,“谁他妈都别找麻烦。”

她以前从没骂过人。他们知道有些事情变了。

“快,”她不停地说,“快!”

“但霍巴特呢?”杰茜问,她到现在还没开过口,“要是到了霍巴特,我们就安全了。”她声音带喘,抖得厉害。“我们得到霍巴特去。”

杰茜推开他们,迈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向火里走去。艾拉一把抓住她,狠狠朝她脸上抽了一巴掌。

“再朝这方向走,我们会变成安息日烤肉。我们必须找地方避火。”

杰茜开始尖叫,艾拉又狠狠抽她一巴掌。杰茜泪如泉涌,扔下留声机,留声机在路面上撞碎了。烟雾里的焦油让他们的嗓子像火烧,呼吸困难,他们的眼睛不停地流泪,鼻涕从鼻孔里不停地流出来。眼前几步之遥就看不清东西,只偶尔看见一条车道的起始、路的一个拐弯、一个路牌,他们才知道他们在哪儿。

他们到了一所没花园的房子,只有一颗苹果树和一个用石棉材料建成的花园棚子,待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地块中央。那儿没什么可烧的,所以大火在它们背后腾空而起,小火正现身在没长草的地上,那儿没什么可烧的,但它们还是烧。

“这儿。”艾拉说,她一边打开石棉棚子的门,一边想,这儿?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他们在里面挤在一起。虽然热得难耐,他们仍然抱住彼此,几乎不能呼吸。大火好像在把地球上所有的空气吸食殆尽。他们听见像喷气式飞机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起来。一根淫邪的火舌,足有一英尺长,像饥饿的野兽,从门下舔进来,杰茜尖叫着,向后一跳,撞在一个放满瓶子的架子上。

“杰茜!”艾拉大喊。

她扶住架子,架上全是泡在矿物松节油和甲基化酒精里的刷子。她紧抓住架子,告诉他们别动。